片玉淡淡道:“你甚至不愿叫我一声‘陛下’。”
朴何中一愣,原本只是下意识叫出“坤君”,如今被她一点,“陛下”二字倒真像卡在了喉咙中一般,叫不出来了。
他一咬牙:“臣酒后失言,请陛下恕罪!”
片玉这才满意地坐直了身体,声音仍旧听不出喜恶:“给事中朴何中酒后失言,殿前失仪,不堪大用,除去功名,革职查办,永不录用。”
下面的人既觉得本该如此,又觉得这番话从一个十五岁的女子嘴里说出来很是别扭。
一时都未反应过来,便听到坐在最前方的顾恒道:“拖出去吧。”
两名凤鸣禁军眼里早已发亮,瞪着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朴何中,闻言立刻上前两步,一左一右将人架了起来。
朴何中酒气未散尽,又受了寒,内热外冷,两相夹击之下,又伴随恐惧情绪,一时竟觉头脑昏热,四肢无力。
正要被拖走的当口,同为言官的另外一名官员站起来,为他求情。
片玉想,大概是什么“兔死狐悲”之类的情绪让这位官员不得不硬着头皮起来为他求情吧。
他刚说完,便听到于戈冷哼一声道:“朴何中身为言官,说话颠三倒四,不得要领,观点更是低俗不堪,我要是也是言官,与此人为伍,哪里还好意思站起来为他求情,还不如找个地洞钻下去!”
那人被他骂得面红耳赤,仍旧不肯罢休:“于大人,虽说朴大人说话难听,但毕竟是酒后之言。今日是陛下首日登基,实在不宜如此苛刻。否则,我们这些人岂不是人人自危?往后谁又敢仗义执言呢?”
这是在说她刚登基就残害忠良?
不愧是言官。
片玉听顾恒说过,朝内的言官多是些不干实事,爱耍嘴皮子功夫的人。
他们奉行的原则是“没理也要辩三分”,若是能将没理辩成有理,便能在整个言官群体中扬名了。
这样爱胡搅蛮缠却于民无益的人,片玉并无多少好感。
更无心和他辩论。
边上的内侍正打算过来告知片玉他是什么身份,被她抬手制止了,她不感兴趣。
她只问:“你这么仗义,可是想去陪他?”
那人一噎,仍旧道:“臣也是为陛下着想,毕竟治国以仁,方能让人心服口服。”
“你说‘治国以仁’,我挺赞同的。”
那人心头一喜,看样子是劝住了,自己的成就又加上了一笔。
其他人也被这转折给惊到了。
难不成陛下竟是个耳根子软的?
便听片玉接着道:“都说前路孤独,无人为伴的确残忍。我也听说一个说法:若是有人陪着自己一同倒霉,那种难过悲伤的心情便会淡薄很多。”
“陛下的意思是……”怎么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所以,为了对朴何中展现朕的仁慈,你便依样处置,陪他一起吧。这样他应该也会好过些。”
“陛下!”
“拖下去吧。”
被拖到半路的朴何中:心情好像的确好了些。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处置已经是轻的了。
胆敢指着皇帝的鼻子骂的人,除了自己死,还有可能会连累九族。
当然,只有几个少数的聪明人,在心里承认了这件事。
站在片玉身边无人注意的余野,脸色一向阴沉,只是此时他抬起头看向朴何中离开的方向,眼神中翻涌着浓黑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