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题第一次开车,她开得很慢,就像蜗牛在爬。
干戈平躺下来,说:“照你这个速度,要走一个月……”
沈小题说:“那你就睡一个月吧,等你醒过来的时候,我们就到敦煌了。”
干戈疲倦地合上了眼睛。
昏昏沉沉中,他感觉自己似乎登上了一艘风雨中的小船,船身不断摇晃,天空都跟着颤抖起来,天空布满了半黑半红的云朵,就像浸血的黑棉花。恍惚中,他听见了队友的声音,却分辨不出到底是谁,夏邦邦?赵军?钟离彩?小题?
对了,他们去哪儿了?
干戈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失控了。迷迷糊糊中,他的双脚离地而起,片刻之后,竟然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他好像重新踏上了楼兰废墟的沙地。
噢,那艘小船是做梦,楼兰废墟才是真实的。
队友的呼唤一直在回响,他追逐着声音穿过倒塌的土墙,走过面目全非的地基,再走过狭窄的巷道,声音逐渐清晰起来,他拐了一个弯儿,眼前的景象让他惊呆了——
他似乎来到了另一个时代,此时的楼兰还是活着的,土墙没有斑驳,地基依然完好,街上充满着叫卖的声音,天空蓝得像一片海,几个穿胡服的小孩儿围着他嬉戏打闹,两个小孩拍着手,唱着什么歌谣:“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
这句话被干戈从梦境带进了现实。
沈小题正在驾车,她神经紧绷,双手水淋淋的,都是汗。她听见干戈在后座上嘀咕了一句:“唧唧复唧唧……”
这句话就像一个咒语,让沈小题哆嗦了一下。她全力控制着方向盘,悄悄从后视镜看了看后座上的干戈。干戈躺在后座上,紧闭双眼,还在昏睡。
沈小题把车慢慢停下来,然后下了车,爬到后座上,摸了摸干戈的额头,他满脸通红,体温烫手。沈小题把手缩回来,深吸一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再次跳下车,绕到车后,打开后备箱,打算拿点水出来给干戈物理降温。没想到,就在她刚刚关上后备箱的时候,车身忽然抖动了一下,然后不受控制地朝前溜去。
完了,她忘了拉手刹!
这个地方多少有些坡度,她关后备箱的时候,那个小小的震动让吉普车移动了。沈小题的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追上去。
吉普车好像有灵性,它移动得越来越快,沈小题竟然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干戈追逐着队友的声音再次拐弯,穿过窄巷,眼前的景象又正常起来——楼兰的繁华仿佛南柯一梦,眼前又是熟悉的楼兰废墟,不远处停着几辆车,正是他们团队的车,但是车上却空无一人。他的心中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悲凉。
就在这时候,耳边的声音忽然清晰起来,他终于听清了,那是小题的声音:
“青年!——”
“干戈!——”
“青年!——”
干戈猛地睁开眼睛,小题的声音和沈小题的声音重叠了,他发现自己躺在后座上,车在正常行驶,速度却明显快了很多。干戈一路上都在开车,很少有坐车的时候,现在这种状况竟然让他感到陌生和恐慌。
他勉强抬头朝前看了看,驾驶位上竟然没人!
他一个激灵爬起来,从两个座位中间扑过去,抓住了左右摆动的方向盘,同时,他的身体也移到了驾驶位上,一脚踩下了刹车。吉普车终于停下来。
沈小题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