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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朵中,无数的厮杀声仿若远处,无数马匹纷至沓来,齐离弦一转头,就看到云行野手一挥,当即拿起长枪,一剑刺入张宣晟的脖颈之中,只剩一丝皮肉挂着。
此地平坦,一阵长嘶中,接连倒下几人,刺入的声音仿若在哀伤,不知道是谁的血,染满了身,鲜血淋漓,云行野割下张宣晟与周犹的头颅,挂在自己的马匹两侧,骏马发出悲鸣的嘶叫。
齐离弦堪堪回神,却发现江诉早已经在血泊之间,竟然和死伤惨重的士兵浑然一体,不知道这一刻的江诉究竟是死还是活。
江诉失神看着即将没了气息的商震与北肆野,他面色苍白,仿若也跟着没了生气。
商震很少见到如此模样的江诉,他永远都是胜券在握的模样,更别说身上都是无尽乌血的模样。
他正想要嘲笑一番江诉,可是看到江诉的落寞的神情,已经杀红眼的戾气,忽地顿住。他也发觉自己笑不动了,自己都快要被那些个安南人开膛破肚了,好在体力不逊,他宽慰道:“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李檄死了,云流也不在了,我们这辈尽心竭力地守住了大启,日后就靠你们了。”
江诉第一次没有将自己置身事外,他感受到无尽温热的血,感受到自己的心因为一个又一个人的离开,逐渐变得难受。他完完全全确信,这些人不是浮跃于纸面之上,而是为了守护家国的铁血汉子,是真实的人。
他颤着心点头,商震眼角瞧了下没有气息的北肆野,他竟然有些想流泪,可是他也要死了,快要和北肆野一起下黄泉了。
他费尽力气,咧嘴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他说:“我开心,你北叔父也高兴,你叫沿溪与惊玉不要为我们伤心。”
这场战打得快,可是叫江诉许久才缓过神来,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就连眼睛也是模糊的,只能看着一片血色,跟出现的晚霞一样灿烂,叫他分不清血了。
见得太多,太多。
这与在当初世界所看到的不同,起初他强迫自己从容应对,应当拿出该有的魄力,可此时此刻,他真的完完全全感受到不一样的悲怆。原来刀不落在自己身上,是真的不会感受到疼。
如果早在很久之前,他能跟着阿之奎说更多的话,会不会就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当初如果没让阿之奎误入歧途,会不会他们都不会死。
江诉那张清隽的面容,逐渐变得肃杀狠绝,早就没有了往日的温润,已是武将的气息。
血水从他面颊划过,落在脖颈,仿若就是从他身上流出的血泪。
江诉知道商震气息将绝,他见人嘴角翕动,于是俯身贴在他唇边,商震气若游丝道:“我们找到是谁出卖了李檄,是——陈琅。”
地面都是血浆,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尸骸遍野。天边秋日的红色晚霞映照这夕阳,一片灿烂绚丽之景。
云行野拨开人群,看到江诉的那一双眼睛里,不知道是绚烂的晚霞,还是尸山血海的鲜血,只见他冷静抬首道:“将消息封锁,厚葬。”
江诉说完这句话,再也没开口过,只是安静地望着上空,额头的血无声蜿蜒流下。
有人走上前,紧张道:“将军,您受伤了?”
江诉置若罔闻,后知后觉,轻而摇头。
秋风一过,寒山转苍翠。
凛冽的寒风在耳边萧飒奔腾,仲夏残留的暮蝉落进余晖之中,满目萋萋的芳草无情,厮杀之中的血色连成起伏的山丘,一半灿烂如花,一半枯萎掩埋。
彼时响晴的上空飞过一排大雁,好似去往回家的归途。
这段时日安排了许多事情,中间看过残荷,听过暮蝉,掠过暑热,一眨眼,又到了深秋。
解除了并州之围且拿下并州的消息已经落到长安内,所有人都开始高兴,觉得河东的局势已经回转,所有将士即将不再受征战之苦。
从一开始的李酌赋,到现如今的周犹与张宣晟,最后只剩下一个阿之奎。
照这样的趋势,跟阿之奎对战,并不远了,齐离弦不知道江诉与阿之奎的关系,但也清楚他们之间也有渊源,于是主动请缨,说要自己来做这一件事。
江诉沉思片刻,答应了。
河东道长久以来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终究要迎来最后一战。
齐离弦善用兵法计谋,云行野胆大心细,从之前长安的贵公子,慢慢地变成可以胜任一方的小将军。
他们这一辈的年轻人,逐渐获得认可,好似许多事情都看到了头,少年人抬眼望向前方的路,不再是白雾茫茫的一片迷糊。
他们有目标,亦有梦想。无论最后究竟是为了何种原因,又是何种目的,总归是找到了归途。
这些日子他们彼此也早已经熟悉,亦是谈论起很多东西,不少人有伟大梦想与理念,提到邓跃的时候,邓跃却狡黠一笑道:“我没有那么伟大,我就想当个官,一辈子衣食无忧。”
张飞飞也不好意思地笑笑,挠头道:“将军和邓跃走到这里了,那么我也跟着走到了这里,我其实没有那么大的梦想,不过我看到百姓过得开心幸福,我也开心幸福。”
大家坦诚又热烈,不禁让人心绪逐渐开怀了去,按照顺序,他们纷纷望向齐离弦。齐离弦十分配合地笑道:“我从小就有一个将军的梦想,想要上阵杀敌,成为名震一方的女将军,多谢诸位,也多谢将军肯给我机会,让我有地方施展。”
众人大笑,云行野霍然起身拍手道:“你也是有真本事!你是女中豪杰中的豪杰,甚至比我们这几个男人更为厉害,叫人万万不敢小瞧,不是我们给你机会,而是你自己有才能把握住了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