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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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小凳子急匆匆回来了，他边挑担子边说：“快走快走，税卡被四爷劫了，还打死了侦缉队的人！”两个人连奔带跑，一口气跑到城门口，见鬼子正在抬路障，还好王胜在门边，茉莉急赤白脸地边跑边喊：“王队长！王队长！等等我。”王胜见状跟鬼子说了句什么，鬼子直起腰看着，看他们狼狈的样子不禁哈哈大笑。

两人狂奔到城门口，赶紧跑进路障里边。王胜直问：“那边怎么了，怎么听见打枪啊？还是谁家娶媳妇了。”茉莉双手支膝呼呼喘着大气对王胜说：“不知道，我没看见，听见放枪，撒丫子跑啊！还看什么？”

小凳子挑着担子挤进城门，一屁股坐地上，好不容易喘过气儿来说：“妈呀，吓死我了。有人把税卡劫了，还打死你们两个兄弟。”话音没落，又是一阵更密集的枪声，茉莉撒腿就往城里跑，嘴里还不忘喊：“小凳子挑上东西逃啊！”

没跑多远，城里的鬼子大队就出动了，摩托车开道，后面大队的鬼子兵跑步，刺刀锃亮，杀气腾腾。他们吓得学黄花鱼溜边儿，悄悄低头走路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晚上，王胜回小上海看他老娘，见了茉莉说：“早上你们幸亏跑得快，不光江家湾的税卡被劫，连镇公所里我们一个班的弟兄都被打得差不多了，就浩子腿快逃出来了，其他的全死翘翘！”

全店的客人都伸着脖子听，一个二愣子就笑道：“王哥，以前只见你们侦缉队打别人，今天怎么也被人打啊？”

“是啊，侦缉队本来是吃香喝辣的好差事，现在也成了被人痛打的危险活儿了？”

“王哥，谁这么大胆儿啊？”

“还能有谁？四爷呗！打鬼子杀汉奸啊！”

“那么多皇军开出城没打到四爷吗？”

“打个屁，人家也不是傻子站那儿等皇军去打。”

店堂里热闹得不得了，茉莉脆个生生地喊道：“王哥今天逃了一劫，也放我们进城躲了一劫，我请大家吃茴香豆，请王哥喝老酒。”店里客人一片欢呼，几个客人喊：“小掌柜的，给我也上酒！”茉莉和小凳子满堂跑着给大家上菜上酒。

打掉了侦缉队一个班，大家心里都觉得解气，喝起酒来格外爽气，这天中午的生意赶上晚饭生意了。

开心不过是一瞬，晚上胡管家悄悄跟茉莉说：“小掌柜的，上次那批西药交货以后，四爷再没找我们交易。咋回事？”

茉莉转着眼珠子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也许爸爸走了人家信不过我们了，也许四爷被打跑了。我们做自己的算了，反正有二叔做后台，生意还是可以赚钱的。”

却说张震在电影院骚扰罗芳的事从络腮胡嘴里传出去，何大头知道后专门去问了详情，络腮胡添油加醋渲染了一通之后，何大头怒了。这罗小姐是自己心仪的人，下了小半年水磨功夫难不成就这样被横刀夺爱？！可张震现在风头正劲，自己不能也不敢和他撕破脸……琢磨了几天，心里终于有了主意。

这天他买了盒上海点心就去了周园，一推开教育课的门，那戴着圆圆的茶晶眼镜、蓄几缕白山羊胡子的老学究就恭谨地站起来：“何翻译官来了，请坐。”

何大头先朝罗芳笑了笑，把点心放她桌上，这才大大咧咧地对老头说：“贺老三，你给我听着，这罗小姐是我的人，你得好好巴结她，少一根头发丝我就叫皇军的大狼狗撕了你，连带你那个八岁还尿炕的孙子！”

贺老三就是被佐藤杀死的卢老板的舅舅，一听这话吓得脸都绿了，颤抖着说：“何大翻译官，老朽哪敢跟罗小姐过不去啊，不要说皇军的大狼狗，就是邻居的小黄狗都招架不了啊。”

“知道吗？大太君的汪小泉先生就是专门吃人肉的，现在没人肉吃天天活牛供着。”他故意张牙舞爪地凑近老夫子，“你知道小泉先生怎么享用牛肉大餐吗？”他一伸手虚抓，“活撕！”

贺老三一屁股坐到椅子里全身筛糠，哆嗦着嘴张了又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罗芳急了：“何翻译官，你就别吓唬老夫子了，小心给人吓出病来。”

何大头这才收拾起正形儿来拍拍贺老三肩头说：“行啦，逗你的。帮我照看好罗小姐，不许侦缉队那帮狼上手！知道了吗？”

贺老三伸了半天脖子才咽下一口唾沫道：“何大翻译官，不带这么吓唬小老儿的，苦胆都被你吓破了。”

“好了，改天我请你喝酒，现在我去伺候太君，罗小姐交给你了。”

罗芳笑着把他送到门口，贺老三紧跟着，看她转身进来砰地就把门关死了。

“罗小姐，您坐，您可别掉头发，不然我死定了。”他说得十二分认真，唯其如此认真，让罗芳忍俊不禁，接过他双手递过的一杯茶，又觉得他有点可怜。

中午下班，她在楼道里遇见张震和一帮侦缉队的人结伙啸聚而去，张震谐谑地冲她打了个嘹亮的口哨，咋呼道：“嗨！美丽小姐，一块儿去吃饭！”罗芳做出错愕的表情，他走上前在她脸上摸了一下，她惊得失声尖叫。

“张课长，您别……”贺老三一下拦在他们之间，脸都吓白了，“佐藤太君交代过的，谁都不许骚扰罗小姐，她少一根毫毛要唯我是问。小老儿承受不起啊……”

“乖乖隆得咚，韭菜炒大葱！打死你我又不疼，怕个毬啊！”

“真的不敢啊，求求您了！”

“呸！你个老杂毛的，老子不过是寻个开心你就吓得跟真的一样，扫兴！”

张震和侦缉队那帮人哈哈大笑着扬长而去。

门外隐隐传来取笑声：“酸秀才，老不死的……”

罗芳感激地看了一眼贺老三，和他道别后匆匆走了。贺老三看着她苗条袅娜的身影，微微摇头叹息：“红颜祸水啊……”

罗芳知道，张震不会无缘无故接近自己。她一路若无其事地走着，一会停下摘朵花，一会儿看看街边的橱窗，确认无人跟踪。回到家把手提袋里的东西都倒在床上，看见一个小纸卷，她如获至宝般抓在手里，本能地四处环视，确定无人窥探，把纸卷展开，是一张地图和一个纸条，她细细读完，默记一遍，深思着原样卷好，捅进竹书柜立柱的竹节里。

夜深时，她又爬上了顶楼，把这几天得到的各种消息一一理清汇总，连带张震送出的地图一起装进一个拨浪鼓里。

次晨，茉莉怀里揣着小拨浪鼓，带着小魏大厨挑着空担子快步往江家湾走去，赶着买清早第一批最新鲜的鱼虾蔬菜，还有吴妈家的霉干菜和笋干。

茉莉的背影消失在晨雾朦胧的镇口，吴妈取下外面墙壁上的旧鱼篓进了后院，片刻后大声和丈夫说：“看好孩子，盯着点铺子，别老捧着灵牌子不撒手又让人摸了东西去！”

病恹恹的吴老板捧着本破书斜躺在柜台后的竹椅上说：“晓得啦晓得啦，啰啰唆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