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桓郁讲课时,说到了西汉欧阳派的先贤、汉元帝时期名臣欧阳地余清廉自守的故事。这位官至侍中的一代大儒,一生清贫,去世时家无余财,更留遗言给子孙:死后不接受官府赏赐。如此清廉楷模,自然让众多学生钦佩不已,纷纷称赞。可是,这时,桓郁看见自己的得意门生杨震,一反常态,他在钦佩之余,不是称赞点头,而是轻轻摇头。
桓郁奇怪了,这个平时最敬佩历代儒家大师的好学生,今天怎么了?敢对先贤不敬?这个脾气倔怪的老师带着怒气刚要张口问其原因,却见杨震站起身,对着老师不紧不慢地说道:
“恩师,余以为,儒家弟子当清廉自守,但是,面对当时官场风气败坏、贪腐横行,不能光洁身自好,更应铲奸除恶,匡扶社稷,如此方不负圣人之教也!”
此语一出,满座皆惊。桓郁愣了半晌,仿佛第一次认识他这个学生似的。
终于,他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欣喜地对杨震说:“伯起,你有如此抱负,这很好,但更要多历世事,体察民情,方能如愿啊!”
杨震就这样毕业了,这时,桓郁就给当朝皇上推荐杨震入朝为官,然而,没想到,杨震谢绝了,他说:“恩师的恩情没齿难忘,但是,伯起早年丧父,是母亲含辛茹苦拉扯我兄弟俩长大。我已二十岁了,该是报答母亲养育之恩的时候了。”
听到这儿,桓郁满意而惋惜地点点头。
之后,杨震收拾行李回到了关西潼乡的水峪口村,一面奉养老母、教导弟弟,一面凭着在桓郁门下所学,子承父业,开始了之后三十年的教书生活。
在秦岭北坡下水峪口村后的溪水边,在父亲曾办多年学馆的老地方,杨震与弟弟经过一番整修,先收了十多个学生,开始复馆授学。
杨震复馆授学以后,一面教书,一面与妻子种田奉养老母,抚养几个儿子。他家里的田地都在秦岭北麓水峪口外的山坡上,一到下午放学或休息天,他就放下书本,拿起锄头农具,下地干活。
东汉时期学馆陋习颇多,做学生的不但要鞍前马后伺候老师,还得帮老师家挑水种地,既当学生又当长工。杨震把这些全废了,他从来不使唤学生帮他干家务活,而是宽厚地对待每一名弟子,但治学却极其严谨,身体力行教导他们读书做人,掌握知识。这么好的老师办学,学生、家长一传十,十传百,消息传出,十里八乡的家长纷纷把娃送到水峪学馆,拜杨震为师,求杨震把娃收下。
一下子,学馆门庭若市。又由于杨震带领学子在学馆围墙内外两侧、院子栽植了茂密的古槐,从此人们就把水峪学馆称为“杨门槐市”,仅三四年时间,求学的学生就达二三百人之多,加之杨震办学规矩,治学严谨,教书育人以清白正直为要,学馆的教风严谨。一个老学究来到学馆,看到此情此景,把这种古朴之风称为“槐市之风”。从此,水峪学馆声名传至四面八方。
这样一来,送娃求学的人络绎不绝。鉴于水峪学馆条件的限制,杨震经过四处寻找,与母亲商量,决定把学馆迁到一个办学环境、交通条件都比较好的地方。
潼乡塬下、渭河南岸的平原开阔地带,有一个古老的大村庄,叫潼亭村。
潼亭村既是亭公所的所在地,也是潼乡乡公所所在地。加之,村中间有一条大街,已于数年前形成集镇贸易,每逢三、六、九日,方圆数十里的百姓都来赶集,非常热闹。潼亭村交通便利,一条东通京城洛阳、西连西京长安的驿道官道从村中集镇大街穿过,方圆周围学生就学方便。村北的渭河边却非常宁静,正好在村后河边有一个闲置多年的园子。杨震经过实地察看,觉得这儿是设馆授徒的好地方,于是他决定把迁馆、扩馆的地址选定在这里。经过与主人协商,他把这个闲置的空园子租了下来。后来他与弟弟又找了一些帮工,挖基、垒墙、盖房,经过半年多时间,一个新的学馆在潼亭村北建立起来。有趣的是,他们在建学馆挖土过程中,学馆院子当中一个还未填平的土坑里涌出一股泉水,而且越来越大,竟使土坑形成了一个小湖。杨震没有移土填湖,而是趁此将小湖周围加以修整,作为学馆中一处特色景致保护下来,并据此给学馆起了一个很雅致的名字,叫“泉湖学馆”。学馆建成后不出一个月,就有五六百学子在父母的护送下来学馆求学。
由于杨震把水峪学馆“教风严、学风浓、馆风正”的槐市风气延续了下来,几年下来,泉湖学馆成为远近闻名的学馆,方圆求学的学子络绎不绝,把不大的学馆拥得满满的。且看学馆的环境:学馆讲堂内,时时传出琅琅的读书声;学馆院内,泉湖之中,泉水淙淙,清泉莲池。往南看:近处是巍峨的潼乡塬,远处是峰峦起伏的秦岭山。站在学馆后边望河亭,可西眺长河落日圆的渭河;东边顺渭河而下的渭水入黄河处,当夕阳西下时,金水泛波,白帆点点,两岸村落,炊烟袅袅,真是一派好景致。
学馆办在塬下渭河边,年迈的母亲及妻子儿孙都住在秦岭脚下水峪口村,耕种着那几块山坡地。因此,一到闲时,杨震就又急着赶回家中,侍奉母亲、种庄稼、做家务。一些家长为了杨震侍奉母亲、照顾家里和往返学馆方便,便自发地拿起?头、铁锹,在两地之间修了一条南北长约十里的车道“牛壕”,便于杨震坐着牛车来回。
又过了五六年时间,在馆求学的学生人数越来越多。这还不说,西边华阴城的乡间、东边相邻的弘农县的乡民,还不断有大人把娃送来,好说歹说,要拜杨震为师,要学馆把娃收下。为了华阴和弘农学子就学方便,杨震与母亲、弟弟商量,决定把泉湖学馆作为总馆,在华阴城东的牛心峪口、祖父杨谭曾办学馆的地方和弘农县豫灵镇泉里村,分别开办两个分馆。华阴的叫“牛心学馆”,由弟弟杨季在那里执教;弘农的叫“泉里学馆”,由杨震聘请的一个儒生在那里执教。这样一来,事业一下子壮大了,一教又是数十年,三地学生加在一起已经达到一千五六百人。
杨震办学不求发财,从来不收过高学费,且对家庭困难的学生免收学费。
三地办学,杨震不辞辛苦,不怕涉水过沟,在三个学馆之间来回奔波,为的就是给这些带着极大希望的学子传道、授业、解惑。这个道,就是儒家圣人之道。杨震要求儒生树立的最高理想是“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一再告诫弟子:“用功掌握学识,金钱是能花光的,而学识是用不完的。”
在汉朝,想当官,主要就是通过“举孝廉”,即由地方官推荐当地名士入朝为官。由于杨震的人品学问威望在弘农、华阴、潼乡、豫灵一带无人可比,朝中及地方官不断有人按照“举孝廉”的标准,举荐杨震入朝为官,但是,每次都被杨震回绝了。
如此一来,杨震在关西潼乡一带,人品学问声望更高。开馆办学不到三十年,他的办学事业已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三地在馆的门下弟子加起来已超过两千人。杨震开办学馆,一开始,求学的学子有十几人,后来,每年都要新增二三十人,甚至四五十人。学生在校,一般学习三年就毕业了,有些学生坚持学习五年,才恋恋不舍离开学馆。这样,在馆的学生,加上三十年来已经毕业的学生,杨震总共教过的学生,已经超过了三千,其对人才的培养,显然可以与春秋战国时期鲁国的孔夫子相媲美。京城及乡间的儒士们,一提起杨震,都肃然起敬,便送给杨震一个响亮的雅号——关西夫子。
杨震一生不光志在设馆授徒,而且非常重视子女教育,他的五个儿子,一个个少时先在他办的学馆开始学习,每人学八年之后,让他们考至皇家最高学府洛阳太学院。杨震一边办学,同时教授自己的五个儿子读书。他把五个儿子按照不同的年龄段,编在不同的班级里,让他们平时在馆读书,休息日带他们一起回村下地农耕,边耕边读,做到“耕读传家”。
杨震的从教生涯,一直到安帝永初元年(107),邓骘大将军带着太后圣命三赴潼乡,急召杨震赴荆州赈灾。一开始杨震没有答应,直到邓骘拿出杨震恩师桓郁的手书,杨震看过之后,方才答应出仕。这年,杨震刚好五十岁,从教已经三十年。
知道杨震这段经历,以及杨震与桓郁那段师生佳话的人,对杨震在桓郁葬礼上的表现,更加敬佩……
安葬了桓郁后,杨震痛定思痛,他在想,皇上这哪里是休朝,分明是废朝,根源在妖女身上。那四方灾害灾情只有见了皇上再说,眼下,先要从皇上身边赶走妖女。奸佞妖女是社稷的隐患,妖女不除,国无宁日。
杨震还记得,他初入朝时,太后向他介绍安帝时说,刘祜自幼聪明好学,十岁的时候,就开始读史书,得到和帝称赞。太后一定要拜封杨震为太傅,要杨震做刘祜的老师,杨震听了太后的介绍,答应了,而且对刘祜抱有很高的期望,对刘祜理政抱有很大的信心。可是后来,他渐渐发现刘祜学习不用功,而且年龄越大,才智越发显得平平,性格中的懦弱亦显现出来,特别是刚一亲政,即沉醉于女色。
杨震已决定冒死闯宫,冒死觐见皇上。杨震回到太尉府,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草拟了一道奏章,他要参奏王圣母女俩。
杨震写好奏章,命杨伦叫来小宦官永信。从永信那里,杨震了解到了长乐宫还有一个青锁门,平日里只有宫里禁卫把守。杨震让袁礼带着自己来到青锁门,却发现这个小门因为长期不用,已经被人从里面堵死了,从外面根本打不开。杨震又转身来到皇宫大门前。
袁礼见杨震脸色铁青,知道杨震要冒死闯宫,便坚定地站在杨震身边保护他。可是杨震不愿连累袁礼,命袁礼回去。袁礼无奈,只好转身往回走。
杨震双手紧握两卷奏章,站在宫门口,满脸怒色:“樊常侍,请你给皇上通禀一下,太尉杨震有非常重要的事,必须面奏皇上。”
而那樊丰依然不紧不慢、阴阳怪气地说:“对不起,杨大人,皇上此时正……”
不等樊丰说完,杨震大怒,咆哮着说:“闪开!我自去见皇上。”说着一把把樊丰推到一边。
樊丰一看杨震要硬闯宫门,尖着嗓子慌忙大叫:“私闯宫门,禁卫,拿下!”
宫门两边的七八个禁卫手持利剑,呼啦一下围住杨震就要动手。
“住手!你们瞎了眼吗?不认识太尉杨大人吗?退下!”袁礼突然冲过来,拔出利剑挡在杨震面前大喝一声,禁卫们一看是袁礼,纷纷退到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