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夕阳余晖,穿过西边挂的彩绸,五颜六色照进屋里。风一吹,彩绸飘摇,彩光就像一片虚幻烟波,淹过棋子头顶,在棋盘上忽明忽晦。
子车谒捞起一把棋子,丢回棋罐,又笑道:“我有一柄剑,叫做‘无无明’。不过起这名字只是闹着玩,其实我对经文一窍不通,当时也不信甚么因果、业报。”
颜真卿不响,子车谒垂下眼帘,说:“近些年却愈来愈信了。”
颜真卿道:“什么因果?”刚好施怀也跳上来,叫了一声:“师哥!”
子车谒哈哈一笑,说道:“就像颜大人,明明不想下棋,还是勉为其难陪我下了。到头来,棋子帮颜大人打伤段子光,这就是因果。”
远隔十里,空荡荡集市内,张鬼方说道:“不在‘权’也不在‘财’,那就在城东,施怀那边啰?”
东风道:“对吧。”又说:“张老爷真聪明。”
张鬼方心道:“三个答案选一个,两个已经去掉不要了,这叫聪明?”
东风想起这一个月来,自己总拿这句话哄他,一点用处都没有,也觉得好笑。说:“听这个生气么?”
张鬼方道:“还好。”又问道:“你武功比施怀厉害,为什么放着你玩牌,叫施怀对付那个段子光?”
东风想了想说:“高兴施怀出风头吧。”张鬼方道:“真的么?”
东风道:“要是我来捉段子光,我也高兴张老爷出风头。”说着摸了摸张鬼方乱糟糟长发。张鬼方说:“这个爱听。”
东风道:“现在你晓得了,我懂子车谒,也不是什么心有灵犀,都是算出来的而已。”张鬼方说:“这个也爱听。”东风又说:“顶多是一起待久了,好算一点。”张鬼方说:“这个不爱听。”
东风半晌没有应答。张鬼方心里酸酸胀胀,想,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找补道:“那也没办法。”
东风笑出声来,说道:“那也没办法。但是再过几年,和张老爷住得更久,就更懂张老爷。”
张鬼方猛地坐起来,看着东风双眼,想:“这是什么意思?”不敢置信,叫道:“你原谅我啦!”
东风道:“东风老爷心善,又不能打你一顿。”
张鬼方迟疑半晌,才答道:“多谢东风老爷。”
东风说:“其实是我想,张老爷是喜欢我,也不是故意害我伤心的。我们都是这等关系……我认定张老爷要陪我一辈子。多生一个月气,就是少快活一个月。”
他想起施怀,叹了一口气,又说道:“退一步讲,懂就是喜欢么?喜欢的人,再不懂也是喜欢,不喜欢的人,再懂也是怨侣。”张鬼方也想起施怀,微微笑了一笑。
隔日上午,西门擂台还没开始,一队卫兵将段子光押到空地中央。颜真卿亲手解开口袋,把里面三颗人头抖落出来,擦掉黑结的血迹,捧在手上细细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