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末,气温渐渐下滑,整座城市步入冬季。正处于秋季与冬季的分割线,很多地方的暖气还没开始供应,有时屋内的气温甚至比十二月寒气凛冽时还要冷上个几度。
剧组的拍摄进程控制地不错,绝大部分镜头已经拍摄完毕,只剩下一些各别配角镜头需要补拍,剧组也是加班加点,希望能在十一月中旬全部杀青,争取在明年春节档上映。
安然的戏份杀青了,通告随即骤减下来,留在家中的频率逐渐升高。
林依安这边呢,最近也是没接到什么公司的演出安排,再加上外面实在太冷,心里特别发愁出门,整个人懒洋洋地窝在家里。
既然百无聊赖的两人都选择在家“避难”,便很难避免一些碰面。林依安近日来总有一种非常不自在的感觉。虽然两人同住在一间屋檐下已经不是第一天了,但看见安然穿着拖鞋在屋里走来走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时候,还是会给她一种半梦半醒的恍惚感。
习惯了独居的安然也感觉到了不舒服,在开门的瞬间四目相对时,在走廊撞了个正着时,在同时想用洗手间洗漱时,他总在心里问:这房子怎么这么小啊!
过去的几个月内,两人的行程表都填得满满的,整日奔波在外,不是跑通告就是参加演出,回来的时候也是直奔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两人就像是太阳与月亮的关系,虽然共用一片天空,但相见的时间却寥寥无几,倒也没感觉到哪里奇怪,有时甚至都忘记了房子里还住着别人。
但是当这种曾在梦中出现的场景被搬到眼前时,林依安才忽然被这真实感一棒敲醒,尤其是经历了那晚的“涂药事件”后,她觉得更加难以和安然单独相处了,每次看见他的时候都不知道说什么,脸上只剩下无尽的紧张与羞涩。
这天清晨,林依安在给橘子铲屎的时候,身后一直盯着她的安然突然说话了:“我们把橘子送走吧。”
他的声音特别清楚,清楚得让林依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能佯装没听清,问道:“什么?”
“我们把橘子送走吧。”安然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的声音更加清楚明亮。
林依安心头一颤,没办法再假装没听清,把铲子扔回猫砂盆中,缓缓起身转过头,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为什么?”
安然顿了一下,目光向她的手臂上微微瞟了一下,轻声道:“我之前问过医生,他说橘子是因为身边没有伙伴,心情烦躁才会发脾气的。这几天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应该给它找一个更适合它居住的地方。”
林依安没说话,安然却在她的眼神中读懂了她的不舍,继续道:“我今天收到了跨年演唱会的邀请,过几天就又要开始忙起来了,你也有自己的事情做,我们都忙,没有办法好好陪伴它,猫的一生很短暂,我不希望它一直活在等待中。”
“那你知道应该把它送到哪里去吗?”林依安皱着眉头,语气特别认真,“我不想把橘子送给不认识的人,它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万一那个人对它不好怎么办呢?万一他虐待橘子呢……”
林依安说到这,忽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惶恐,她回头看了看正认真玩毛线球的橘子,完全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依安忽然觉得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好快,好紧张,甚至恐惧,她似乎在橘子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时的她也是这样的一脸单纯,对未来的一切都向往又好奇,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还天真地以为自己能操控一切。
而事实呢?周围所有的人都憎恶她,讨厌她,躲着她。所有人都恨不得她从世界上消失,无论她做什么都是错,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被别人接受。
不知道为什么,林依安眼前忽然浮现出了小时候的一幕:那天,大雨滂沱,她穿着破旧的校服,背着被人用马克笔画得面目全非的书包独自走在路边,雨水打到她的身上,将衣服浇得湿透,雨水混杂着无尽的泪水,顺着脸颊一滴滴滑落。她站在街头,望向不远处的家门,想起母亲会因为衣服弄脏而打骂她,想起父亲会因为工作不顺而对她发脾气,双腿就像深深长进地里一般,寸步难行。
那一瞬间,她站在原地,第一次感觉无处可去,第一次感觉世界虽大,却连一个属于自己的容身之地都没有。
啊,橘子刚来的时候,也浑身湿透,也躲在一个黑暗狭小的角落,被人拖出时,也声嘶力竭,用尽全力挥舞着爪子,试图用渺小的力量打败庞大的敌人。
见到橘子的一瞬间,看到它那拼命保护自己的样子,想起曾经那个力不从心的自己,林依安的心头忽然感觉被人用电流狠狠地击了一下。
过去的遗憾在回忆中肆虐,她忽然心软了,心疼了,想用尽全力保护面前这个和自己一样脆弱的小生命,绝对不让它重蹈自己的覆辙,绝对不让它在痛苦中挣扎,绝对不让它活在无尽的灰烬中……
林依安缓缓蹲下,橘子像是感觉到了她的异常,慢慢走过来,蹭着她的胳膊,朝她喵喵叫。
林依安摸了摸眼泪,也伸手回抱起橘子,身边却围绕着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安然看着她,突然觉得心头一阵刺痛,他缓缓开口,安慰道:“不会的,那个人是我的好朋友,她喜欢小动物,她会对橘子好的,她家里养了很多猫,橘子到那里不会孤单,你别担心。”
林依安抬起头,望着他,语气中充满期待,问:“真的吗?”
安然望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似乎在用他特有的方式告诉她,安慰她:新主人会对橘子好,会照顾它,陪伴它,会让它的生活充满幸福,会替你完成那些遗憾……
林依安低着头,听着他令人心安的声音,听着他带有满满说服力的语言,心里忽然觉得舒服了许多,她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道:“好。”
安然好笑地看她,又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变得这么快啊?”
林依安抿抿嘴,摸着手中的橘子,朝他浅笑着,声音很轻,却又坚定:“原因很简单啊……”
因为……我愿意相信你。
这没有说出的半句话,他也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