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钰进来爱上一种胭脂膏子,以紫茉莉做引,晒干了碾成粉混些珍珠沙再细细筛上一遍,最后拌一点桂花油密密实实封在瓷盒里,用的时候以女孩儿留长的小指甲盖子蒯一点出来匀在脸上,或当个口脂用也极妙。
但单馨瞧着那种颜色乌乌紫紫不活泼,远一看去脸色似黑沉沉老不高兴的样。
加之单钰近来几日碰着她总似哪里不痛快,一张涂得乌戚戚小嘴对她阴阳怪气说不得好听话,又将二人以往种种喜好皆忘了个通透,着实没意思。便已向老太太告病几日自个儿在屋里歇着,只盼金蝉能早日找到法子补她那腔什么灵气的。
那日正直晌午,她正瞧一本四哥哥新近给她带回府里解闷的闲书,叫个什么《万异鉴》的。具将各种什么精怪野鬼录入,厚厚实实一扎纸捆了便说是一本书,也不知那注脚落的尘世僧是谁。
单钰看着觉得好笑,僧道之众岂非都是脱离了尘世的出家人?若既已是僧,又何必‘尘世’二字?难怪四哥哥说像是胡说八道的,不过偶或一看也怪有趣。
而今她正看到其中精怪类,书中说道“凡人之造为妖,物之性为鬼。”又言“天地乖气,忽有非常为怪,神灵不正为邪。”的。
那意思概为畜生植物修炼来人形便是‘精’,而一应世面上所谓‘妖’者其实应是‘人’却又不能称为‘人’的。这一页内列举了秦时赵高,东汉梁翼,春秋庆父等古往今来一应奸佞不做人事的,便说他们生而缺一股‘人灵’,故此这般。竟据是一杆子掀翻了那许多市井通本内将‘妖’与‘精’混做一团的胡写故事。
她如此瞧着这段,忽悠想起了单钰来。
金蝉不是说她被个什么无情锤击散了灵气?若按此书所著,而今单钰岂非已然非‘人’是‘妖’了?
正思虑间,秋菊炖了些冰糖银耳汤端来予她解渴,她到也乐得放下书来喝汤。品了两匙觉得甜腻,又想起书中所言心中左右不安,便差了秋菊再舀上一碗送到单钰屋里去,也顺道看一眼她在做什么。
秋菊听了老大不高兴,撅着一张小嘴嘟囔道
“以往九姑娘待人极好,眼看着这大病初愈人身上好些,却不知为了什么,我见了她就觉渗得慌。”
单馨无奈一笑,她又何尝不是?但秋菊既不知各中之事,多说也是无意的。便因自责上两句仍旧打发了她去,自个儿寻得清闲稍盹上片刻等她回来。
不几时,只见那秋菊慌慌张张进门来,也不顾什么礼数便将歪在书房榻上的单馨喊醒,脸上具是惊魂未定神色。单馨睡得迷迷糊糊,瞧见她一张慌张脸便愣了一会子,忽想起方才的事来料想定是单钰那里有甚不妥,便忽地起身来握着丫鬟手问道
“看你这般冒冒失失的,可是钰儿出了什么事?”
秋菊忙摇头,似是觉得不妥又忙忙点头,绕得单馨一脑门子问题,着急拉了她上茶案旁坐下,亲自为她斟上一杯茶饮下去,这才磕磕绊绊开口向她说起方才所见所闻来。
原来秋菊才将行至九小姐院门前,并未得进去。仅见紫婵在门外哭哭啼啼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便上前去问,又叫通报一声九小姐,便说八小姐送来冰糖银耳汤,问她身上可好些了。
哪知那紫婵不答,反而哭着将秋菊递过去的篮子往出一推,说道“我可不敢惹她了,你也回去吧,和八小姐说一声,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秋菊想来,九小姐平日虽古灵精怪教丫鬟们总摸不着头脑。但对贴身丫头紫婵是最好的,平日里有什么吃的玩的,据像妹妹似的照顾着她,如今怎么闹成这样了?
那丫头这才说了,自九姑娘大病以来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这些她其实可以理解,原想着多照顾些,养得几日也就好了。那金蝉公子不是说过么,养几日就有好转。可今早她照例招呼九姑娘洗漱,九姑娘不理,只坐在床上捧着个什么东西自言自语半晌。
紫婵好心上前再去喊,哪知那九小姐忽地回过头来叫她不要多事,滚出去将门关上便好。若再多说一个字,定然回明老太太要揭了她的皮。
她这才骇得出门来,一个早晨都在花园里哭。如今到晌午了,又不能不来伺候主子吃饭。哪知刚敲门,且听屋里没什么动静便想是不是又睡下了,这才推门进去。
哪知刚正撞见九姑娘正在用午膳,小碟子小碗的放了半桌子,身旁也没个丫鬟婆子候着。想来是都怕了她乱发脾气,摆完了碗便一应躲出去不敢进前来了。这会子她瞧见紫婵回来,果然又立刻厉声呵斥起来。问她一个早上死到哪里去了,别人不要主子也罢连她也是个没主子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