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靖王曾纠缠他三年的消息人尽皆知,便以为是因提着此人惹他不快,但周福却不以为然。
直到殷无峥回朝安城后对凤栩一再放过,周福便咂摸出点意味来了,无论是明心殿大火还是今日,陛下对这位小主子的回护都再明显不过,这是什么?这是上了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晏家这般放肆敢对凤栩出手,一是践踏皇权,二是碰了殷无峥竭力庇护的人,周福已经预料到晏家是风光不了多久了。
碧波苑的行宫却已经乱成一团,陛下遇刺受伤,晏家的小将军护驾身亡,连跟着晏小将军护驾的亲卫也都死了个干干净净,整个碧波苑都因此而震动。
其中自然是死了亲儿子的晏贺最震惊,原本的计划他也是知情的,趁着祭祀龙神和端午旧俗殷无峥忙着,以刺客闯宫为名去除掉那个前朝废帝,为的就是提醒提醒殷无峥别坐上龙椅就过河拆桥,谁能想到死了的竟然是自己的儿子!
说什么死于刺客之手,那刺客是真的假的他还能不知道?
等屋中其他人都退下后,唯有晏贺还站着。
殷无峥还穿着那件染血的衮袍,高坐在上位,瞥了眼晏贺,“还有事?”
晏贺双眼赤红,纵然有几房侧室,可他就这么一个独子,怎能不痛心,当即咬了咬牙,说道:“陛下遇刺,死的却都是我儿手下的人,怎么就这么巧?”
殷无峥“哦”一声,反问,“朕在皎兰殿设宴,晏颂清却追着刺客闯入隐松阁,怎么就这么巧?”
晏颂清为什么出现在隐松阁,那是因为凤栩在那,两人都心知肚明,晏贺自己理亏,可他犹不甘心。
“陛下,晏家的战功都是拿血换来的,陛下如今这位子,我晏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晏贺怒斥,“可陛下你,你竟为了那么个东西,枉顾追随你的将军性命吗?!”
这便是要将话摆到明面上来说了。
“晏家的战功,是拿成百上千将士们的性命换来的。”殷无峥直视回去,“该给晏家的封赏,朕又何曾亏待?晏将军,你心知肚明,朕为的不是一个凤栩,而是君威!”
晏家的地位又哪个武将比得上?殷无峥明知晏贺私下里那些动作,也不曾动过杀心,可晏家却步步紧逼,晏颂清都敢闯进他寝宫来杀人了!
拿他这个新主当什么?
晏贺的脸色变了变。
殷无峥便又冷声嗤笑:“这次刺客扑了个空,那下次呢?刺客的刀是不是该架在朕的脖子上了?!”
句句不离刺客,句句说得是晏家。
晏家居功自傲,前头打仗晏贺在后边私自排除异己挪动军饷,殷无峥不是不知,只不过想给彼此留个体面,不伤及晏家的面子,只将兵权收回,可晏颂清这次是自己把自己往死路上送。
想起凤栩手上那道见骨的伤,殷无峥面色更沉。
凭现场和晏颂清的死状,殷无峥便能推测出当时的情况,若不是凤栩反杀了晏颂清,那他赶过去的时候,看见的便只有凤栩被‘刺客’所杀后留下的尸体。
晏贺却被殷无峥驳斥得无话可说,他的确是仗着军功以为殷无峥无论如何都会忍让,却没想到将亲儿子搭了进去,可他偏偏不能讨个公道。
这事深究下去,说不定现在为救驾而死的晏颂清,就是因刺杀皇帝而死,他们仗着出师有名谋划杀凤栩敲打皇帝,如今殷无峥以眼还眼地还了回来。
明面上都说得过去,想深究就是抄家诛九族的罪,毕竟杀晏颂清的是晏家自己无中生有出的刺客。
晏贺偷鸡不成蚀把米,出门的时候灰头土脸。
天色渐晚,出了这么大的事,赛龙舟等旧俗也无疾而终,殷无峥瞧了眼泛起暗色的天际,吩咐道:“摆驾回宫。”
第36章胆怯
子时刚过,凤栩从窗口瞧见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走进院子,似长夜中沉默而凌云耸立的松。
“吱呀。”
门被推开。
殷无峥换下了那身金边盘龙的衮袍,他常年喜欢玄袍,从前到如今都没变过,浓郁沉暗如夜色一般,让他瞧上去便更为威严凛然不可冒犯。
与他相比,孱弱苍白的凤栩便斯文清雅许多,一袭浅淡碧水青衣,发散落垂下由一根坠着流苏的发带拢起,长发自左侧肩头搭在身前,连目光都仿佛在烛影摇曳下变得柔软温和。
四目相对,凤栩略微撑身坐直了些,视线落在殷无峥上臂处定住。
殷无峥走到他身前将那摆在短榻上的小几挪开些,就这么坐下来,动作间极其自如仿佛手臂根本没伤。
“殷无峥。”凤栩用那只没伤的右手轻轻抚上殷无峥受了伤的手臂,眼神却倏尔飘忽,似是在瞧向不知某一年的旧时影,声音也轻得很,“你疼不疼啊?”
殷无峥的眼神一刹那复杂到难以言说。
他伸手捧起凤栩苍白微凉的脸颊,认真地打量着这张早已刻入心底的脸,在他还尚未察觉的时候,这只小凤凰其实早就让殷无峥忘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