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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情难却毫不费力地穿过人流,“瓦舍里面人多,而且大多身上又带着几两闲钱,这算命先生真会做生意。”
一个精瘦的老头笑眯眯地坐在卦摊后,正伸手在空中指点着什么,看起来煞有介事。旁边支着一杆幡,上书大大的吴半仙三字名号。
“这是你的同行么?”盛情难却问。
如果真是本领过人的术师,又非怀家人,恐怕活不到这么大年纪。照如此看来,这老头大概只是个江湖骗子。
“其实应该不算吧……他只是个算命先生,看上去不太会捉妖除鬼的样子。”木明瑟绕着算命摊转了一圈,否定了盛情难却的想法。
“若他真算得准,现在也就不会坐在这里了。”盛情难却道。
“算命不能给自己算啦,而且哪怕算出命中有此一劫,也未必能躲开……”木明瑟突然羡慕道,“不过摆算命摊真的好容易赚钱啊。”
这吴半仙身上穿的衣服料子看上去可比木明瑟要好多了,卦摊上的物什也似乎都颇有来头、价钱不菲。
“我记得你说过,你不给人算命。”盛情难却随手从签筒里抽了一支签。
水木明瑟(三)
木明瑟摸了摸下巴,“是啊,所以我本来进城是打算靠看看风水、驱驱小妖来赚钱的,不过连一单生意都还没接到呢,城里就变成这样了。”
“那你为什么不算命?你说你算不准,我不信。”盛情难却看了眼抽出来的签,上面只标了个数字“三三”。她不懂签数,便直接把签扔了回去。
“好吧好吧……其实是因为我算得太准了。”
盛情难却扭过头去,却见木明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我的卜术也是从老头子那里学的。而怀家人算命特别准……准到不可移易的程度。”木明瑟随手翻弄着卦摊上的铜板,“通常算命先生如果算出问卜者有什么祸事,是有办法趋吉避凶的吧?但如果我算完了一个人的命,他的命数就定了,无论是吉是凶都不能趋避。当初我刚学成的时候偷偷给老头子算了一卦,发现他数日之内将出行,且有危。我想试试这卦能不能准,就告诉他半个月内都不要出门。老头子倒是答应了,结果没过几天他突然收到了一封信笺,不得不远行一趟。我提醒他出门会遇到危险,但他说这趟不去只会更危险,一刻不停就走了。”
“然后呢?”
“然后过了几天他就回来了,人看起来倒是没事,不过随身带的宝贝法器不知怎么破了。”木明瑟摊了摊手。
“不会是那个铃铛吧。”
“就是那个铃铛。老头子留给我的东西不多,这破铃铛算是给我的出师礼了。不过铃铛的法力还是没有减弱的,只是用起来噪声特别严重……这原本是个很厉害的法器,它破了说明那趟老头子真的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危险吧。”木明瑟叹了口气,“那之后我就不敢给老头子算了,怕直接算出什么血光之灾来。不过我还是试着给什么花花草草算卦,结果无一例外,算出会枯就一定会枯,算出会开花结果的哪怕把它连根拔起,它也会重新长回去。”
“因为改变不了,所以不再算了?”
盛情难却倒是不觉得如此准确的卜术太过惊人,以无常的眼光来看,凡人的命数都在生死簿上判好了,虽然没有那么细致,但大致上还是确凿不移的——除非受到非人之物的侵袭。毕竟妖魔鬼怪的命数不誊录在生死簿上。
“嗯,因为来求签问卜的人其实不是为了知晓命数、而是为了改变命数的吧。算出来的结果不能改易的话,如果是命途平坦倒还好,万一算得什么凶灾,对一般人来说只是白白增添烦忧而已。”木明瑟笑了笑,“而且无法逢凶化吉的话,这算命摊应该也开不下去吧。”
“算命应该不只能算未来之事,也能算过去之事吧?”盛情难却忽然道。
“可以呀。不过算过去的事一般只是来证明算的命很准,没什么人特意要算过去的事吧……”木明瑟想了想,“哦,可能也有算别人的过去的。”
“我想算我自己的过去。”盛情难却淡淡道。
木明瑟一怔,“要算的话,盛姑娘要先把生辰八字告诉我。”
“……我忘了。”白无常有点无可奈何,她甚至连生前的姓名都忘了。
“那就没办法了。”木明瑟挠了挠头发,话题的中断显然让他有点不知所措。忽然他又眉开眼笑道:“对了,我刚刚看盛姑娘抽出了第三十三签吧!这筒是月老灵签,里面的第三十三签可是上上签哦。”
这签只是她随便抽的,连卦金都没付,想必也不会准。盛情难却心里这么想,不过还是做出了一个高兴的表情,“是吗。”
“嗯!我解的签肯定准。”木明瑟拍了拍胸口,又朝旁边表演射箭的勾栏张望起来,“盛姑娘,我们去看看那边——”
短短一个下午,木明瑟拉着盛情难却几乎逛遍半座江州城。他对一切都兴致盎然,可又看得很快,简直有点挥霍的意味,仿佛生怕来不及似的。他唯一不太感兴趣的是城里一座有名的园林,只在门口往里探看了一眼,便说感觉这旧雪园的景色跟乡野的风景也差不多。不过他对街上的花市倒是饶有兴趣,说是在山上也没见过这么多种花。这些琳琅满目的花里,他最喜欢一大枝的连翘,一片嫩黄如云,看着很是清新悦目;而盛情难却没什么喜好之分,平心而论的话只觉得蔷薇最好看。
街头那些杂耍的、说书的,木明瑟也会凑上去看一眼。他们甚至又路过了那个锅盔摊,只不过由于刚下过一场雨的缘故,锅里已经积满了水,金黄微焦的锅盔沉在水里,就算是块普通的饼也不能再入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