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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静止仿佛要永无止境地延续下去时,忽然从客栈大门飘出了一杆纸伞。伞面是青绿油纸,虽然有些旧了,但被雨水一浸润,颜色立即活泛起来,像是承载了一纸远山上的春意。
盛情难却眼风往下一扫,略略有些疑惑。木明瑟无事应该不愿动弹,不知现在他冒雨要去干什么。她终于从屋顶上起身,一袭白斗篷随雨直接飘落在木明瑟身侧。
“……盛姑娘!”木明瑟似乎被无声无息出现的她吓了一跳,连忙将纸伞向她倾斜过去。
“我淋不到雨。”盛情难却不以为然地把伞推还给他,“你去干什么?”
“呃……我、我去把这个手串还回去。”木明瑟有些慌张地从袖子里摸出了那个玛瑙手串,见盛情难却没有反应,又补充道,“那个术阵忽然失效了,所以我想手串应该也没用了,既然是借来的,还是早点还回去好。”
“不能用术法送回去么?”盛情难却看也不看地问。
木明瑟又语塞了一瞬,大概在纠结该说能还是不能,然后他眯着眼睛干笑起来,“在房间里待太久了,正好出来透透气。”
他眯起眼睛似乎只是为了遮掩飘忽的眼神,显然说的不全是真话。而盛情难却仿佛无视了他的那点心虚,没有再出声追究,一语不发地跟着他沿着街道走去。一时间只听到靴子踩在积水上的声音。
一阵沉默后,木明瑟忍不住开口搭话:“那个……术阵失效了,应当是李绣之被杀了吧?”
“是啊。”盛情难却淡淡地说,“今日若死的不是她,死的也许就是你了。”
木明瑟呆了呆,还没有明白过来其中的关系,盛情难却已经话锋一转:“你当时说要封住江州城,要么需要许多人一起布阵,要么需要倚仗神器。若是倚仗神器,那么那件器物会在城中么?”
“一般来说是这样吧,就像如果压住一张纸,就要把石头放在纸上面……不过也不一定。”木明瑟想了想,“也有些很厉害的法器,我在《上古异闻注》中看到过说上古有两件神器,摇光录与天权笔。传说摇光录上记载着天下因果祸福,而用天权笔可以修改摇光录。如果同时得到了这两样东西,那就只要拿着笔随便在摇光录上写写划划,不就可以在千里之外施术么……不过这些都是我自己想想的啦,毕竟只是传说而已。盛姑娘是想到什么蹊跷了?”
“我只是觉得如果封住江州的神物若是在城外,那我们被困在城中就无计可施了。”盛情难却顿了顿,心里有些诧异于木明瑟的直觉,或者说总是与她无意中心思暗合,“不过说到纸和笔,我倒是想到了两样东西,而且恰巧都是司掌生死的地府的器物……更恰巧的是,那两样东西近来都丢失了。”
“纸笔……地府……”木明瑟恍然道,“莫非是生死簿和判官笔?”
“没错。你也知道,我的生死簿不见了,而听说前段时日判官的笔似乎也丢了一支。”
木明瑟点点头,“这确实凑巧。不过若是想要盗取这两样东西,且不说盛姑娘带着的生死簿,想拿判官笔必须要能进入地府吧?”
“能出入地府的,只有阴差、鬼魂,还有一些本领通天的妖怪和术师……”盛情难却停了一停,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的雨帘,“比如说你。”
“咦?虽然我可能是做得到……”木明瑟转了转眼睛,像是在认真思考可行性,随后果决道,“但是绝对不是我啊!”
“开玩笑的。”盛情难却不咸不淡道,“也有可能……是我拿的。”
她说这句话时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平静得像是在坦言一个事实。一溜雨水滑落,木明瑟震惊得手中的伞都歪了,一霎时他脸上表情千变万化,嘴巴微张却说不出话来。
“开玩笑的。”盛情难却又说。
木明瑟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的神情,这才拍拍胸口,松了口气,“盛姑娘你说得这么认真,我差点就当真了。”
盛情难却微微歪头,没有什么戏弄得逞的愉快。她偶尔兴起会说一些冷笑话,这只是日积月累被天衣无缝传染的习惯。不过方才的笑话若是换作天衣无缝或者春生秋杀来听,大约都是会心一笑,或者故作配合……不过木明瑟就太配合了,会把刚刚的话当真的也唯独只有他了。
这也并非是木明瑟好骗,毕竟按道理盛情难却的确有可能拿走判官笔、私藏生死簿,他只是单纯被盛情难却的神色态度诓过去了。盛情难却不由想,说不定木明瑟也没看出她有时露出的笑容其实都是故作的假笑。
这样想着,她嘴角上扬,转头朝木明瑟道:“说了我不会淋雨,怎么还把伞移过来?”
判官笔和生死簿一事虽有蹊跷,不过有些地方她还没想通,便先存而不论了。
“我一个人撑着伞总觉得不太好意思……”木明瑟挠了挠头发。虽说无常不受风雨所扰,但让盛情难却独自走在雨里还是让他心里有些别扭。然而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或许自以为是了,真诚问道:“莫非盛姑娘你更喜欢在雨里走路?”
盛情难却对他的不懂察言观色几乎有些无奈了,干脆不搭理他。这时一阵歌声在雨中飘飘渺渺传来,引得两人脚步一顿。
“巫歌。”盛情难却听过类似的歌声,立即辨认出来。不过与当时在洞窟中听过的调子不同,洞中的巫歌神秘纤细,而现在的歌调庄重中却隐约透着哀伤。
“是那个巫女在唱歌么?我们过去看看吧。”木明瑟道。他脸上也没有奇怪的神色,大约在他心里灵堂就是个怪人,做什么事都不足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