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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是谢濯显得疑惑不解,问:“你道什么歉?”
“我就是觉得……呃,你刚刚不还说我欠你的吗?”齐同晏不好意思说什么我害得你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流落异乡什么的,他觉得矫情。
“我那么说你就真欠了?你向我借过什么吗?给我打过欠条吗?”谢濯眼都没抬,落笔稳稳,“我不喜欢欠人东西,也不喜欢莫名其妙成为别人的债主。”
“……”齐同晏在想,如果沈宋瓴在的话,他一定会事先向他问清楚,谢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两手一摊,干脆直接放弃争辩,“反正这歉已经道出来了,那现在就是你欠我了。”
谢濯拿笔比着偃甲人的眼部,视线直望向坐在床上的齐同晏,细致地盯着他的眼睛看,嘴上说出来的话语与他的神情格格不入:“你是没听见我刚刚说的话?”
“听见了,我也只是这么说说而已,你不也没给我打欠条。”
谢濯最后一笔收束,总算是对面前的作品勉强满意。他将画具洗净收好,准备离去时,烛火已不知燃尽了多少。“我已经拿到我想要的了,你就继续在这待着吧。”
“谢濯,”灯火如豆下,齐同晏叫住他,“最后一个问题。大宛与昭国交战,你的立场是哪边?”
在齐同晏出声时,谢濯就停住了脚步。他嗤笑一声,背对着齐同晏,说:“我还以为你会问些更有用的。两国交战,和我有什么关系?”说完,他便径直离去,门外的人贴心地将齐同晏的房门重新关好。
齐同晏与谢濯不熟,再加上他能在塔呼托的这个别舍里自由出入,他的父亲与自己的父皇又有过那种纠葛,齐同晏难免会不放心。
不过,既然是这种回答,再加上这短暂的接触时间里摸出来的谢濯的性格,齐同晏想,这大概是他会保持中立态度的意思吧?
一连几天,齐同晏都没再见过谢濯,也没见过沈宋瓴。
这是理所当然的,谢濯对他的态度摆明了也就那样,沈宋瓴自己也早说了放他自由。
不过人生地不熟的,身边一点熟人都没有,还真是有点令人感到陌生。
但更重要的是,一直到八月十五,齐同晏都没再见过塔呼托。
那个人,说着为自己好,在自己醒来后就来见了一次面,然后就放着他在这里不管不顾了?齐同晏忍不住有些怀疑,塔呼托是不是都把他给忘了。
这份怀疑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八月十六的早上,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公子,可以出发了,属下奉命送您回去。”那是个低沉的男音,很适合在清晨用来催眠睡回笼觉。
齐同晏打开房门,看见的是一位从没见过的男子。那人的右眼被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完全遮盖,他自己似乎不觉得有什么,还很有礼貌地对齐同晏做了个“请”的手势。
齐同晏也没多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辆马车前。那马车说不上多奢华,却也绝不能说它简陋,应该说,该有的都有,还比普通高级一点点。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坐在这个马车里头?”人还怪好的嘞。
“是的,为了避开交战区,属下会绕点路,一定把您安全送回昭国城门处。”绷带男子伸手,请齐同晏上车。
“好,辛苦了。”齐同晏也明白,对方身为敌国,自然没办法将他直接送回昭国的边境驻军处,只能是先送回豫州。只要回了豫州,他就有办法重新去和裴壹汇合。
他掀开车帘,感受到一阵暖和,上去坐下后,才发现车内摆着一香炉,炉中的香正在不断地散出缭绕的白色烟雾。“这个是……”不知是不是车内过于暖和的关系,齐同晏渐渐觉得一阵困意上涌,眼皮直打架。“你……”他的身边没有什么利器可以用来使自己清醒,就算是掐自己的大腿,困意也还是很浓重。几乎没怎么来得及反应,齐同晏眼睛一闭,就这么不设防地睡去了。
缠着绷带的男子见他睡去,这才放下车帘,坐上了车夫的位置,将马车向无霜城的城门处驶去。他的行驶速度很快,并不考虑马车内的齐同晏是否舒适的问题,因为他确定那个香的效果够重,齐同晏睡得够死。
因为绕路的关系,一直到傍晚,城门将要关闭时,绷带男子才驾着马车来到了昭国城门下。他来到一处偏僻林里,学着鸟叫叫了一声。五息过后,一名银发男子随之从林间转出——是四十九。
“他现在睡死了,你要怎么把他带回去?”等到四十九近前,绷带男子问。
“简单啊,我驾着你的马车进城不就好了?”四十九说。
“你想让我走回去吗?”
“反正也没多远,不就这么几步的距离嘛。”四十九指了指绷带男子的身后,那是豫州的方向。
绷带男子顺势看了一眼,不置可否,转回头来说:“顺路的忙我就帮到这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哎,”四十九叫住已经转身的绷带男子,问:“我有点好奇,你现在有名字吗?”
说到这点,绷带男子复又转身,脸上带了些得意,“有啊,主上叫我无间。你还是只能叫四十九吧?”
“无间,听起来是个有着两种极端意思的词。”亲密无间,或是无间地狱。
“无所谓,就算是下地狱,也是应该的,毕竟我们身上都沾着不少人命。”无间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走了,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直到无间远去,四十九才掀开他留下的马车的车帘,看了一眼,齐同晏依旧熟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