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怕心肠狠不下来,他不打算现身,躲在树后默默看着。
离别前所有的温馨与不舍,过后会像一把温柔的刀狠狠扎进胸口里,和濒死的感觉一样,他想远远目送她上船,看着船驶向遥远的桃源。
这些时日他时而会后悔,要是当初没有上那艘船,或许就不会和颜喜悦碰面。
没有碰面也不会滋生出向生的念头了。
他与蒙古人结的仇恨有天来大,当初蒙古人占领国土后不久,时疫忽然流行,多少汉人儿无棺材而葬,迷信鬼神的蒙古人请来巫医,巫医只道是触怒了神道,为不祥之兆,唯有以人血祭天,挽回神怒,疫病方能消失。
巫医所言,在蒙古人眼中如金科玉律一般,于是他们杀人如如砍瓜切菜一般,刀剑一挥,献鲜血淋漓。
他们杀了很多汉人儿,也杀了他的家人,取无辜的人儿之热血祭天,又肉骨喂饲猪狗,让他永违君亲,心中十分可痛。
时疫不消血流不断,到处是堆积如山的尸首。
国仇家恨,不报既无以对宋,复无以见君亲,他一日不敢忘记,随着时日是越加悲恨。
蒙古人如何对待汉人,那他这次要加倍讨回来,即使这是愚蠢的做法。
当年抛弃本妻上大都,决心要以身殉仇,往那阎王殿里踏去,将来遗骸暴露否,死后遗臭否,从未在意。
为了报仇雪恨,生死要看淡,既要看淡生死,则不能对人间事物人物有所留恋,可碧翁翁却在关键的时候让他几次碰见颜喜悦。
那个不曾受过他养育之恩的孩子天生可爱,乖乖站在那儿,也叫人也觉这世间倒还有一点美好之处,可以借此茍延岁月。
“要走了吗?”蒋尚延的视线落在颜喜悦的脸上,眉眼不会动了。
船上风大,今日颜喜悦的脑门儿上一根碎发都没有,全部往后梳了,露出光洁的额头,脸蛋因为凛冽的寒风,鲜妍异常。
没了碎发的遮挡,眉眼之清楚,清楚得能从中看到另外一个人的影子,脑子里登时闪过一幕幕欢声笑语的岁月。
细数从前好少不了豆腐之香,他本以为自己心里早是赤波波的了,原来一直都是自欺欺人。
颜喜悦万般不舍,仰头仰得脖颈酸痛不已了,也不愿意低下头来。
她努力仰头,努力把眼睛睁大:“蒋叔叔,我们一定要在桃花坞里见。”
“一路顺风。”听了这话,又面对颜喜悦的认真和严肃,蒋尚延喉咙一紧,含糊把话题岔开。
他大抵是做不到在桃花坞里相见了,所以此时此刻哄骗的话,在日后回想起来也是伤人心的,不如含糊应付过去。
颜九儒拿着行李,带着萧淮时先一步乘坐摆渡船上了客船,武宋因要归还玉佩,便在码头旁和颜喜悦等蒋尚延的出现。
等了许久,久到武宋以为蒋尚延不会来的时候,人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