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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神只是说:“所以你要活着。”
雁寻又是一愣:“……就只是这样?”人都是拼了命想活下去的,还需要别人来让她活着吗?
“就只是这样。”神说。“其实不必我说,你的命运已被改变了。”祂摆了摆手,不愿意多说了。
雁寻没有懂。或者说,后来她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懂神的意思。
从此之后,她就时常回想起那一天。她总是努力地去回想神说这话时的表情,就像蝼蚁爬到了人的嘴边,蝼蚁看着人唇齿开合,发出的声音和震颤直直传到了它的心底,它知道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却只闻其声不明其意。
这就是神的预言。身处其中的人往往无法理解。
但也就是在那一刻,她隐约意识到了“神”这种东西是什么。人们总以为自己供奉神、信仰身,神就会庇佑自己。
不,不对。神是人永远无法理解的东西,是“更高一级”的生物,祂是那样的庞然大物,渺小人类对祂到底是爱是恨,与祂何干?
但她还是不明白,神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
雁寻最近爱上了钓鱼。
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钟灼和雁寻都曾以为御仙台会消失,为了弥补,钟灼把诛仙台的司刑信物留给了谢无垢,而雁寻说会养顾修。
但他们谁都没想到,消失的会是神力——神重生后,世间的神力都被收走,修者和大妖都被抽去神力,仙台自然也不复存在了。
雁寻处理完仙台的事务之后,面对仙台消失后动荡的新时代,居然破天荒地没有插上一脚,去大展宏图。
她彻底闲了起来,不知从哪里学会了钓鱼,此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在九江买了个小院子,雇人挖了一方池塘,自己放鱼苗下去,自己钓。
彼时月楼和神还在游历大地,收了雁寻的信才得知她有了这么一个新爱好,月楼捏着信纸,哭笑不得地评价说,这个词一听就会让人想起赋闲在家没事做,或是郁郁不得志只好在家修身养性的闲人——在月楼的心里,雁寻就像个一天到晚操心的靠谱长辈,是一刻都闲不下来的,这两个形容词自然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神从身后抽走了她的信纸,扫过一眼之后,道:“能有一个兴趣也挺好的。”
月楼也觉得挺好的。或许是忙得太久了,一时闲下来,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她追着神问:“先生先生,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神能通晓未来,看他一副毫不惊讶的样子,难道早就知道了?
神却否认了:“不是。我也就比你知道得早一些而已。”
“为什么?先生不是什么都知道吗?”
“……她本该是个死人。”神低声说,“死人是没有未来的。”
“诶?!”
……
雁寻仙主的新爱好,知道的人还不多。但跟她同进同出的顾修肯定算一个。
有些知道这事的,不好意思去问本人,便拐弯抹角地去了信,想知道雁寻仙主到底是受了什么打击,突然赋闲在家钓起鱼来——外头天崩地裂,腥风血雨,三百年前的王朝早已覆灭,三百年后的仙台又一朝成空,御仙台垮了,诛仙台不见踪影,现在所有人都火急火燎地等着她来主持大局,她倒好,在家里钓鱼。
因此,大家一致认为,顾修是她同进同出三百年的弟子,又是枕边人,肯定是知道些什么的——这事就跟皇帝心情不好,有门路的人都赶快发文给皇后问下到底是什么情况一样的。
皇帝心情好不好,顾修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这个“皇后”现在也是一头雾水。别问他了,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他真的完全没有任何头绪。只知道他们还在西京的时候,某一天雁寻跟着那群诛仙台的小姑娘出去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就拿回了一根鱼竿——那时候顾修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再后来,月楼和神离开了西京,他和雁寻还呆在西京好长一段时间,处理后续,直到西京的事情告一段落,雁寻要回九江,顾修跟着雁寻久了,自然没什么意见,谁知道她没有回仙台也没有回城主府,直接在九江买下了一个小院子。
一开始顾修只以为她呆腻了极仙台,想换个地方换换心情——他心里还暗自窃喜,毕竟在极仙台还会有一堆弟子,在这一方小院里,没有其他人打扰他们。
第一周,顾修暗自窃喜;第二周,顾修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第三周、第四周……他有点坐不住了。但坐不住也没法,他没法改变雁寻的决定。
而现在已经是第二个月了。他从最开始了疑虑焦急,到最后,不知是被雁寻的淡定感染了,还是真的已经麻木了,居然也平静了下来,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推掉纷乱如麻的请帖和信件,去到池塘边,准能看到白衣的仙主坐在那里,自在地甩着鱼竿。
一开始顾修很怀疑雁寻会在什么看不到的地方摸出卷宗或公文,悄无声息地开始办公,后来他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雁寻就是单纯坐一整天,只钓鱼,不干别的什么。
再后来他怀疑雁寻在发呆:难道是神力的消失给了她沉重的打击?!!
可仔细一看,却也不是这样。她没有处理公文,也没有发呆,只是在钓鱼——虽然一天也钓不上来一条,就算偶尔钓着了,也被她给放回去了。
顾修从房里出来,果然就见她搬着个小木凳子,坐在池塘边,他走过去,盘腿坐在雁寻身边,盯着她的鱼竿,幽幽道:“师尊。”
“嗯?”仙台不复存在,其实现在顾修已经没有必要唤她师尊了,她也没教过他什么。但顾修还是坚持这样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