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灼站在月楼的身后,看着月楼俯身给逝者上了一炷香。或许是被这场葬礼触动,时隔二十年,她终于能回答钟灼的疑问。
她说:这世间只有死亡是理所当然的。
月楼实在是个不称职的师尊,但她让钟灼明白了死亡到底是什么。这也就够了。
世上唯一理所当然的事情,就是:若人人死而平等,理当生也如此。
而这由死亡赐予的公平,当由天地间第一位不老不死的神明始。
这两场葬礼贯穿了钟灼的一生,所以他也设了这场局,用两百余年谋划了神的葬礼。
他也想好了自己的葬礼,安排好了自己的后事。月楼,诛仙台,他这一生唯二留恋的,他已将她们托付,诛仙台交给谢无垢,月楼……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月楼。
诛仙台在暗处行事,可弑神之事总会大白于天下,他钟灼这一生无愧于天地,一生所行所做都是为苍生计,只等岁月俯首,春秋评判。
他只有一点点的私心,一点点作为“钟灼”这个人的私心。那就是让月楼晚一点知道,再晚一点知道,最好在他死后。
他怎么能让她看到,他怎么敢让她看到?他应当永远是她最信任最依赖的弟子才对。这是他给自己在月楼身边留的位置,他永远是乖的,是贴心的,是可以依靠的,是可以相信的,是最特别的。
“哐当”一声,诛邪剑脱手掉在地上。
钟灼不知所措般往前走了一步,想要伸出手:“……师尊。”
他的师尊呆在原地,伸着手,茫然地看着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没说出来。
她没说出来,因为漫天的神力骤然一静,而后如雾气消散在风中那样消散掉了。
“咚!”“咚!”“咚——”
祭祀用的牛皮鼓没人敲动,却骤然发出了声响;大殿外的魂帆无风自动;供桌摇晃着,瓜果滚了一地;侧殿的火窑猛地爆出一簇火苗,点燃了整个大殿。
月楼话还没说出来,忽然眼睛一闭,朝后倒了下去。
钟灼只来得及接住她,尚且还是茫然的,身后的谢无垢终于挣脱了压制自己的两个弟子,一抬头正见到钟灼抱着倒下的月楼,爆了一句脏话:“……钟灼,你在做什么?!”
“放开我!”萧川柏在他身旁挣扎,“他妈的放开我!钟灼,你他妈的要杀神就杀神,牵连师尊是什么意思?!师尊从没有对不起你!”
谢无垢连忙帮他也挣脱出来,连带着封不闻和雁寻也救了出来,萧川柏面色铁青,狂奔到月楼面前,嘴里大骂着什么,伸出手去摸月楼的脉搏。
钟灼紧紧盯着他,就连谢无垢给了他一拳都没有反应,只有看到萧川柏摸完脉搏,脸色好了一些后才问:“……你有办法?”
萧川柏冷笑,抬起手二话不说就给了钟灼一拳,打得钟灼偏过头去,吐出一口血来,才道:“西京的祭祀仪式,是献祭人的灵魂做引,换取神明降世的可能,本质是做交换。神一旦降世,鼓槌落下,交换成立,再没有反悔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