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朴素的农村少年,穿着一件一看就是劣质的蓝色羽绒服,眉眼依稀有几分现在的样子,可是矮得多,充其量也就一米六二的样子――江北想想张雁南如今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实在很难想象他十五岁时居然是这么矮,是发育得太晚么?
第18章
正怔忡出神时叔公的老伴出来布筷,听到他们对话便插了一句:“雁南那孩子以前全不出众,真想不到他现在恁个出息。”
说到这个叔公显然颇有同感,也笑着感慨说:“是啊,当初见到他的时候我还有点不敢认呢。人家说女大十八变,我看这男的变化也很大!”
江北听得一颗心扑嗵扑嗵直跳,试探地笑道:“怎么说?是样子变了……?”
“不,不是样子。”叔公摇摇手,“是气质,整个人的气质谈吐格调都不一样了。看来男人还是要出去闯荡社会多经历一些事才行,你看他现在,完全就是个成功人士。”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江北盯着旧照上那个憨实笑着的农村少年,也很难把他同现在的张雁南联系起来。这样的农家子弟川渝两地不知有多少,他们多数家境一般因此早早出去打工,在沿海城市工厂里挣一点工资苦混数年,年纪到了便娶一个熟的打工妹,然后两口子为了孩子父母继续打拼……
“……他什么时候出社会的?”
“高中吧,好象就没考上,听说跟同村的人在广州那边打过工……悖沿海城市果然机会多。”
不,不对。江北心中暗暗呐喊。
虽然张雁南不怎么喜欢提及前尘往事,但聊天的时候难免曾露出过那么一点口风。江北记得他没有进过厂,一直以来都在工地上打零工,做得多了慢慢也熟悉了这个行业积攒了一些人脉,于是开始尝试自己组织一些人包一些小工程,由小渐渐做大……
江北越想疑云越重,他怕再就这问题问下去叔公会起疑,便转换话题道:“叔公,张雁南父母的坟埋在哪里您知道吗?我想待会去拜祭一下,顺便给他拍几张照片回去看看。”
“知道啊。”叔公老怀堪慰,连赞他有心,又以长辈的身份略微带些批评的语气说:“雁南啊,过年都不回来给他父母上坟,忙归忙,父母的养育之恩也不能忘啊。”
江北陪笑着点头称是,稍后吃过午饭,叔公便招了辆车,带他前往地震公墓。
一路过去断壁残垣触目惊心,“这都是保留下来的地震遗址。”
江北点点头,时隔数年他仍然可以从这些遗址中想象那短短的二十二秒是怎样一副毁天灭地的情景,多少生命由此灰飞烟灭。
车到映秀公墓,小山上密密麻麻全是坟头。天有点阴,象要下雨,更让人心情沉重。
“这里当地人都叫万人坑。”
“有上万的坟?”江北震撼。
“不,明坟只有六千多,但有一些死了也没找到尸体只能算失踪的人。”
江北点点头,一阵静默。
张雁南父母的坟位置很好,修得也很气派。黑色大理石的墓碑,坟前地面铺着瓷砖还砌了石桌石凳,两边松柏亭亭明显长得比旁边的青翠精神,一看就有专人打理。
江北点燃香烛祭祀,蹲着仰看墓碑。他一直以为有一天张雁南会带他前来拜祭,却不想今天终于来到墓前,却是为了来调查他。
拜祭过后江北同叔公坐着休息,有上了年纪的老人提着箩筐路过,见到他们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招呼说:“等火熄了再走哦,别引起山火。”
江北应了,他猜他可能是这里的守墓人,便忙摸出烟来敬了一支,请老人坐会儿歇口气。老人道了谢,留神打量了他两眼,指指墓碑说:“你是这家的后人啊?”
“……不是。”江北有些试探地问:“您没见过这家的儿子?”
老人摇摇头。“没来过,说是人在外地,忙,立坟都是托熟人来办的。不过管理费倒是给得很痛快,一次性交了十年的。”
熟人。江北觉得脑海里有某个记忆点一下子被点燃了。他有些颤栗地轻声问道:“帮他来办手续的那熟人……是姓姚么?”
那天到底是怎么回去的江北已经记不太清了,只知道辗转坐了好几个小时的车,到家时已是深夜。
客厅里漆黑一片,卧室里却灯火通明。张雁南不知在做什么,这个时辰了竟还未睡。
江北在黑暗中看着那片灯光发了会儿呆才关上门,关门声惊动了里头的张雁南,往外看了一眼扬声招呼道:“回来啦,吃饭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