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熟悉又关切的问话让江北脚步一滞,心情越发矛盾。他拖着沉重的步子缓缓来到卧室门口,才发现张雁南原来摊着皮箱正忙着收拾出门的衣物。
张雁南瞥了他一眼,说:“你们主编也真是,明知道你马上要出国旅游还派你出去采访搞到这么晚……嗳,你来看看你带哪几套衣服,可别带太多,有两三套换洗就行了,其他的咱们直接买,免得一路上拖累。”
江北靠着门呆呆看着他背影,迟钝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他们明天下午的飞机。本来是开开心心的旅程,可现在,还有那个心情出去玩吗?
张雁南一直没听到他出声,诧异地回过头,眼见江北脸色惨淡明显状态不对,不禁放下手中衣物有些奇怪地走过来:“……怎么了?”
江北呆看着他不出声。
采访回来情绪极度低落这种事以前也曾发生过,多半是遇上了什么不幸的新闻。张雁南想了想以为又是如此,便轻声问道:“是不是又遇到什么悲剧?”
江北茫然地看他一眼,喃喃道:“确实是悲剧……”只说了一句,心里已难过之极。
张雁南哪知他心情,嗤一声,好笑地叹出一口气,语气象是无可奈何却又透出一丝隐约的宠溺。
“你啊,这么易动感情,怎么能写出理性客观的报道来。”
江北张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也不过是哑声唤出他的名字。
“……张雁南。”
以江北的性格,很容易因为别人的不幸而产生珍惜今天的心理,张雁南以为他会说‘我们以后要好好的’,遂温柔笑应道:“嗯?”
江北贪恋又悲伤地看着他的笑脸,嘴唇微微抖动。他不想问的,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反复叮咛:再查一查,再查一查,别直接就问他。可是虽然脑子里是这么想他的嘴却似不受控制,嘴唇一直微微哆嗦着,固执地吐出那个名字:“……丁志杰。”
第19章
这名字一旦出口,一切再无转寰的余地。
两人身周的时间仿佛都象是停顿了数秒,江北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他,不肯错过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他亲眼看见张雁南脸上的笑容渐渐僵掉,眼神由茫然到震惊,由震惊到无措,由无措到惊惧,渐渐渐渐变成难以形容的复杂。
一时间江北恍如数九寒天被冰雪浇头,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他其实一点实质证据都没有,从头到尾都只是怀疑。可张雁南的反应却将他那一点侥幸的希望都打碎了,丁志杰这个名字仿佛一个禁忌的咒语,一旦说出口,之前存在的所有美好幸福便如玻璃世界稀哩哗啦碎了一地。
不知不觉中江北的眼泪流下来,模糊了双眼。
“你真是丁志杰……?根本……不是过继的……?”
张雁南喉咙深处急喘了一声,他不知道江北是怎么知道的,也顾不上思考这一点,他只知道江北知道了,他知道了!会失去这个人的恐惧迅速占领了他心头,一时间张雁南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本能地将他一把抱紧,发颤地祈求:“江北,江北……”
江北身子发软地被他抱着,全身的力气消失无踪,脑子里昏昏沉沉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问着问着忽尔悲从中来,眼泪失控地流了满脸。
张雁南抱着他也哭了,哭当年的年少无知,哭人生不能重来。
哭着哭着忽然间一个比悲伤更重要的事情划过脑海,江北猛然把张雁南一推,抽泣着道:“张雁南,你去自首吧!”
张雁南困难地张张嘴,颤声道:“江北……我犯的,是杀人罪。”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只怕这一去就再无相见之期。
江北看着他,怎么也不能相信自己的爱人竟是手上沾着人命的重犯,他抓着他手臂满怀希望地道:“你是被冤枉的吧,啊?你是不是被冤枉的?!”
张雁南只觉鼻子一阵猛烈地发酸,他知道,只要他说是,江北就一定会原谅他,会倾家荡产给他请律师翻案,可是,可是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冤案啊。
伸手掩住眼睛,张雁南的热泪自指缝间汩汩而下。那是悔恨的泪,他想起十八岁那年那个夏天,他和一群同学去溜冰场,如果早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那他一定不会去。在事隔多年后他都还能想起当日那场群架,混乱扭打中他顺手抓了溜冰鞋重重一砸,结果对方身子一晃,血从额头上流下来然后一声不响歪倒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