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仍在噼里啪啦穿林打梢,髣髴欲将白日未下完的雨在此刻一口气下完。
身前融融的火团早已熄灭,而一旁从水捞上来的那人,如同被随意搁浅的石雕,惨白如雪,仍旧纹丝未动。
梁榭蕴眸色微恙,动了些恻隐之心,便抓紧他紧实有力的长臂朝不远处看似遮蔽的山坳拖去。
“小公主——”
“您在哪里——”
“雨夜多豺狼,您若是听到便应一声——”
……
昏黄的火光跟随荡开的寻人之声,散落在深林各处。累得七晕八素的梁榭蕴猛然一喜,欲张之口回应,跌压在她素履上的沉重身体令她徒然回神。她张了张口,终究还是选择默然。
“杨副将,这里有火堆,“那人伸手往火灰探了探,“尚有余温。”
冰冷湿寒的雨水将墨黑粗糙的伞身打得噼啪作响,寒光铁衣的杨宋举起火把,如鹰鸠般的锐利双目打量了下四周半人高的灌丛,沉声下令:“扩大搜索范围,务必找到小公主!”
“是!”
窸窸窣窣又井然有序的脚步声远去,梁榭蕴才敢小心翼翼探出脑袋,明明是自己人,偏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土匪头目弄得自己跟个杀人犯似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思及此,小公主的暴怒脾气徒然翻滚,谁知刚一偏头,红唇多了股温热。
黑云不知何时悄然散去,清月拨云见雾,如同被擦拭得锃亮的白玉盘,莹然皎白。
如水银般的月色下,近在咫尺两个人,一醒一昏。唇齿相贴紧,彻底夺走她所有的气力。
“流……流氓……”
向来口齿伶俐、吐字成珠的小公主,此刻脑海徒余一片空白,双腮如同喝醉了般,染上一抹浅红。
忽而又忆起他此刻的毫无意识,被占了便宜的别扭心绪顿时翻滚如潮,猛然使力将他推倒,谁知两人身后竟是一处陡峭的斜坡,她惊慌之余赶忙伸手扯住他,却还是迟了一步。因重力拖拽,她只觉眼前翻滚一圈又一圈的乌漆墨黑,深林独留断续的惊呼声,树梢枝头几只幼雏受到惊吓,接连叫了好几声。
痛---
梁榭蕴皱得俏丽五官都揪拧在一起,整个人卧爬在地,有气无力吐掉口中杂草。对于压在自己身上这重如泰山的某人,她心里一万只巨兽奔腾而过。
此时的她鬓发散乱,衣裳黏腻又湿哒哒的,甚为狼狈不堪,全然没有任何一国公主的仪容娇态。
慢着,她以前有吗?貌似、可能、也许、曾经……有的吧……
小时候?抑或及第前某个瞬间?
回忆这个事情前,她得先将这坨东东从自己身上挪开。细长的柳叶眉上下抽动,自诩力大无穷的小公主,在力量相差悬殊的男人面前,终究不值得一提。
适才下过一场骤雨,紧随而来的凛冽寒风无情呼啸,梢间猎猎,隐隐穿插野兽的低喑嚎叫,互相交缠落入梁榭蕴耳廓,如同从十八层烈狱蹿出的魔鬼,生生揪扯人心。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踹开的梁榭蕴,查看完他并未有新添的伤势后,才猛然松了一口气。忽地又被这鬼厉狼声吓得娇躯发颤,又很没骨气的往他那处挪靠。
所幸有斗篷的遮挡,他的衣着并未被淋湿多少。
耳畔拂过男人温热均匀的呼吸、掌心是不紧不慢跳动的脉搏、因被他踹开而保持的环抱姿势……
头枕健实长臂,莫名的安全感。鼻散草屑枯荣,却不自觉透着一股薄荷香气,又像是镂金玛瑙香炉内袅袅燃起的安神香。她的眼皮越来越重,如小鸡啄米般,缓缓阖上双眸。
天地间的轰鸣仍在继续搜刮生命力薄弱的个体,寒夜孤清,那早已憨甜入梦的姑娘,或许不知道,此刻一双深沉如寒潭的眸子不紧不慢睁开,只是眼底的光芒低黯了好几分。
健壮的长臂缓缓收拢,将她彻底揽入怀中,隔绝夜露水汽的清寒侵蚀。
步摇,上有垂珠,步则动摇也。
玉石莹白圆润,凿壁镂空,令择一银饰打磨,呈蝶羽状,镶嵌银簪中,下垂墨绿色拖曳流苏,使其跟随盈盈摆动,摇曳生姿。
忽地,轻微的搁闷声阻断季梵音落笔点缀的动作。
“王妃,红绡为您准备了宵夜,吃完再安寝,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