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拿出这药来,沈源想起当年,整颗心都软了下来,却发觉怀中的妻子微微颤抖,却是闷声哭了起来。
娇柔身躯在他臂弯里挣扎着,却终究抱住他,伏在他胸前,低声道:“老爷,我给你丢脸了,是我对不住你……”
沈源此时已是怒气全消,将妻子小心翼翼的放在榻上,替她拿来帕巾擦了眼泪,温言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氏简单讲事qíng说了,末了幽幽的添了一句,“我竟是不明白,如瑶侄女那些馊菜残羹是从哪弄来的?”
沈源深深皱了眉头,在房内踱步了一阵,叹道:“她这样闹腾,简直是拿整个侯府的脸面往地下踩,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还嫌不够乱吗?”
言语之间,对如瑶很是厌烦,对妻子却多有偏袒。
王氏唇角微微勾起,随即却转为忧心——她看向丈夫眉心的疲惫和yīn霾,小心问道:“朝廷里最近有什么不妥吗?”
虽然是内宅妇人,王氏祖上却出过南宋的枢密副相,对朝堂政争也颇有心得,只是碍于牝jī司晨的骂名,一般不轻易跟丈夫谈起这类话题。
沈源叹了口气。揉动眉心解乏,三言两语说了,却突兀问起了另一个人:“那个孽障回来了吗?”
王氏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指广晟。略一思索,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听那边的下人说起,五六天前收拾了一些衣物离开,不知现在是否到家了。”
说完就要让人去看,沈源却是被这“五六天前”惊了一下,沉吟片刻道:“若是他回来了,立刻让他来见我。”
有一个二等丫鬟杏仁去看了回禀说二少爷一直没见人影。沈源的面色更加yīn沉晦暗,低声道:“他在旗手卫,可不要卷进什么祸事才好!”
想起这个桀骜不驯又能惹祸的儿子,沈源眼角眉梢都泛起厌烦憎恶的神色。“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心软,留下这个孽障的xing命!”
这话声调极低,身旁的王氏却偏偏听见了,神色变幻之下。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锦衣卫衙门前戒备森严,十来盏气死风灯在夜色之中摇曳晃动,好似悬挂在半空之中的惨白人头,散发着诡秘不详的气氛。
广晟站在瞭楼的二层向下凝视。只觉得夜色宛如无尽的浓墨深渊,如雾如幻的将一切湮没,只剩下卫兵身上的甲胄,在灯光下反she出冰冷铁光。
而整座金陵城也被这无尽的暗色雾霾笼罩,那些远远近近的灯光,原本宛如明珠宝毓般璀璨,此时却也变得寥远微渺,难以捉摸。
四周变得无比寂静,无尽苍穹之中,他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身后传来脚步声,那般熟悉的嗓音,此时听来却仍是沉稳淡然——
“你在等什么?”
来人一身银蓝色宝相花道袍,长发随意披散在雪白衣襟上,眼角细纹昭示年龄与风霜,却更显他清俊泰然的气度。
“我在等待天意,也许此事还有转机。”
广晟意有所指的说道,眼中光芒闪烁,说出的话却是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在这个世上,天意即是圣心,而圣心从来是莫测难猜的。”
纪纲淡然说道,即使面临危境,他的眼里仍然不见半点惊惶和焦虑。
“早在我替天子执掌锦衣卫时,我就知道,所谓的圣心信任,实则不值一文,我们只是他手中的利刀,用来制造鲜血和杀戮,以此震慑天下所有人——一旦这把刀钝了,染血太多变得污秽了,圣上就会弃置一旁,让众人践踏、毁灭它来发泄仇恨,然后,他会寻觅下一把顺手的刀——贵为天子,什么样的神兵利器,都是任凭他使用的。”
纪纲眯起眼,对自己的宿命早已看透,心中不起半点波澜,“你所等待的圣意赦免,终究是不会来了,我们身为凡人,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背墙一战!”
他的嗓音铿锵,蕴藏着决绝之力,仿佛应和他的话,天际隐约闪现蓝紫电光,照亮了两人的眉眼。
轰隆的雷声起,却是没有半点雨丝,无边的暗霾云层之中,那电光穿梭蜿蜒,宛如魔魅之蛇,让人更加心烦意乱。
就在此时,长街之上突然传来bào风骤雨般的马蹄声,一大队兵马轰然疾驰而来,铁甲碰撞的声响在暗夜里显得格外刺耳,带刺的马靴敲打着辔鞍叮当作响,急促有力犹如潇潇雨点响在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