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属于翰詹科道这类的清流文官,近在帝侧伺奉诏令文辞,出入内外也算是消息灵通,这几日之间。朝局却是狂飙突进,突生大变让人心力jiāo瘁!
先是五日前的huáng昏,有人竟然敢去敲响大殿前的登闻鼓,告首的内容竟然是太子勾结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意图谋反叛乱!
这般狂悖大逆不道的言语。让按惯例值守登闻鼓的都察院言官顿时吓得咕咚一声跌倒——但那名叫做白苇的詹事府官员却双眼发亮好似魔怔一般,继续用力敲动着巨鼓。
鼓声钝而沉闷,声声巨响宛如地震,随着夕阳的淡金余晖四散而开,传入殿中。传入更深的宫阙楼台……
要出大事了!
沈源当时正在奋笔疾书起糙诏书,听到这声响也惊得手腕一抖,一滴浓墨落在上好的宣纸上,显得分外刺眼。
后来听说,圣上在奉天殿中大发雷霆,竟然用一枚镇纸击毙一名小huáng门,余劲把楹门都砸得碎裂!
宫门即将下钥,一份分的诏令却如雨点般的朝外而去,分发到兵部、五军都督府、京营各卫,一片风声鹤唳之下,连几位文渊阁、文华殿学士都宿在值房之中。
沈源等人也被告知不得擅离,事实上很多人都糙诏写得手酸骨软,鲜红印玺在纸上、帛书上盖下一个个印记,随后便是一片bào风骤雨般的抓捕、杀人。
自翌日起,朝中的奏折也是如雪片一般涌来,有严词恳切担保太子清白的,有弹劾皇帝身边有小人的,有质疑白苇离间天家骨ròu的。偶尔也有几人弹劾纪纲飞扬跋扈刑杀大臣的,但重点也是说纪纲为人狡诈,太子也许是被他蒙骗了!
沈源被调去将奏折分类呈上,此时匆匆瞥了大部分内容,心中却是咯噔一声——竟然是一片声替太子说话!
他心中升起一个隐约的念头:今上xingqíngqiáng悍,甚至可说是bàonüè,对太子也偶有嫌厌之意,让他看到这么多人都替太子说话,岂不是火上加油,更添猜忌?!
朝中向来有人支持太子亦有人支持汉王,为何这次众口一词太子清白无辜?这其中的蹊跷,让他深思之下顿时打了个寒战。
那个漆黑夜里他望向窗外,目光穿过重重仪门、宫道,东华门,直达大内禁宫——不知道这位英明刚毅却又bàonüè的皇帝陛下,究竟要做何打算?
随之而来的局势变得凶险诡谲,第三日夜里金吾卫、旗手卫中竟然有十多人伪造腰牌长驱直入,直到御门云台之下才被发觉,激战之后被当场拿下,却纷纷服下毒药自尽。
这个消息一出,宫中更是戒备森严,连轮值的近臣、宫女宦官都不敢多走一步。
据说,太子东宫和锦衣卫衙门两处,圣上分别派了中官去传旨问话。
还有传说,京营已经紧急调动,以备不测。
但是外朝也有谣言:京营并不可靠,他们之中有人心向太子希望拥立新君!
还有传说,锦衣卫联络元蒙人,约好时机要冲入京城!
虚虚实实,谣言乱飞之下,气氛更显诡异恐怖。
好容易到了今日,上面竟然传下口谕:十日一次的休沐照旧,各衙门官员可以好好回家团聚。
沈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回到家里,连朝服都没换就听到家里闹腾成这般模样,心中怒火一簇簇往外冒!
“我把侯府中馈托付于你,你却闹出这种丑事来,居然让瑶姐儿那里连口饱饭都吃不着!”
他沉声说道,那般凛然怒意让王氏身子一震——自从嫁给他以来,很少见到这般发火。
但她深知此时不能示弱,更不能哀求认错,只是默默跪下,低声道:“都是妾身的错,让老爷你丢脸了……”
言毕站起身来,不管不顾的走到多宝格前,取下一只仿越窑的玉瓷小瓶,从瓶底暗格里摸出一包药来,打开朝着喉咙就要咽下——
第一百五十六章决断
沈源看得真切,顿时吓得魂飞天外,飞奔上去夺下药包,看也不看丢得老远,嘶哑着嗓音低喝道:“你疯了吗?”
这瓷瓶、这药,他都很是眼熟,正是当年,他被贬出京去了燕京,沿途之中匪乱频频,王氏当年正是青chūn少艾,年轻美貌,在北行的马车上,她拿出藏在瓶底的毒药给他看,泰然自若笑道:“若是遇上贼徒,我就一口咽下,绝不给沈家和你丢脸!”
那时的他,曾经那般心疼愧疚的抱住妻子,在那简陋艰险的旅途之中,彼此感受这份甜蜜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