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吓着将军了!”这时李元英第一次听藏婆婆说话,声音好像在沙地上磨过一样,尖锐又粗糙,听的人仿佛耳朵在受极刑。李元英站在小花园的入口处,石头小路旁是遮天蔽日的竹林,纸人,藏婆婆,还有魏风来,六只眼睛,都在一眨不眨地瞧着她。她心中陡增一股寒意,毛骨悚然的感觉爬满了她的全身,她双腿冰冷发麻得不能动弹。藏婆婆抱着纸人,一步一步,缓慢地朝她逼近。李元英呼吸一滞,就见藏婆婆苍老干枯的手摸上了她的头顶。她只觉得寒意顺着藏婆婆的手指,从她头顶猛地灌入。末了,藏婆婆在她头上拿下了一片干枯的叶子。“冒犯将军了!”藏婆婆举着叶子,朝李元英又是咯咯地笑。直到藏婆婆抱着纸人,跟着魏风来消失在竹林拐角处,李元英才得以大口喘息着。她手扶膝盖,身上全都湿透了。在这种隐秘的角落里,以藏婆婆的武功,捏死她跟碾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刚才藏婆婆手指摸到她的头时,她分明感受到了滔天而来的杀意,可不知道为何她最后收了手。从命悬一线,到劫后余生,李元英久久不能回神。···“我不是说过,不要去惹李元英他们吗?”魏风来责备道。藏婆婆佝偻着身子,抬起四白眼瞧着她。“她们在调查失踪案,我怕她们威胁到小姐。”魏风来上前拉着藏婆婆的手。“我不怕她们把事抖出来,大不了我可以跟她们鱼死网破,但你年纪大了,李元英你尚且能对付,可那个荀亦的武功深不可测,我不希望你受伤你懂吗?”藏婆婆嘴唇颤抖。“小姐!”···回凤布店内燃着一支惨白的蜡烛,豆大的火光将李元英的面庞照得半阴半阳。店门被一阵风吹开,在浓雾中,魏风来的身影显现出来。“你还敢找我?”李元英平静地瞧着她。“你又不是豺狼虎豹,我为何不敢?”魏风来看了一眼布店被破坏的门锁,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身为大将军,怎么干起溜门撬锁的勾当了?”“我想跟回凤布店的掌柜借用这个地方,但他死活不同意,我就只能用点其他手段了。”魏风来进屋。“你口中的其他手段似乎很卑鄙龌龊。”李元英并不在意她骂自己,反而笑出了声。“我是卑鄙龌龊,比不上魏小姐义薄云天。”魏风来蹙眉。“你在讽刺我?”李元英摇头,将身边的小匣子拿了出来。“我说的是真心话!”打开匣子,烛光下,魏风来看清了,那是一缕银白色的头发。她抬眸看着李元英,李元英也同样看着她。“那日在守军府的刺客是藏婆婆。”李元英直接下了结论。魏风来在桌下的手紧紧攥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李元英,冷笑道:“你今日找我来,是为了威胁我?”李元英没有回答,继续道:“魏小姐,其实我是佩服你的,能在两年时间内,躲避魏将军的追查,悄无声息地救走三百多名女子,这事其实不易。”“我之前并没有把失踪案跟你联系在一起,是藏婆婆三番两次要我别多管闲事提醒了我。”“我之前一直想不通,你们是怎么把人运出城的,直到昨日,看到藏婆婆手里的纸人,我才豁然开朗。”“你每个月都要带着丫鬟去城外的庙里上香,每次都是浩浩荡荡的一车队人,你知道因为你的身份,守城将必定不会对你过多盘查。你很大胆地将那些失踪女子藏在了自己的马车里。”“为了对上人数,应付守城将,你在回程时会用纸人代替那些失踪女子,因为每次你回来时,都是临近关城门的时候,天又黑,守城将没时间仔细盘查,便让你一次又一次地蒙混过关了。”李元英说完,魏风来面不改色,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故事很精彩。”魏风来浅浅一笑。李元英倾身向前,目光灼灼。“魏风来,我若没有确凿证据,不会约你前来。”魏风来眸光深邃,眼中杀机乍现。李元英视若无睹。“不过,我并不打算告发你。”魏风来凌厉的目光收敛了几分。“为何?”“我说了,我敬佩你!”魏风来深深看着她,良久,叹息一声。她拿起桌上的蜡烛,站起身,手指抚摸过布店内一匹又一匹光滑的绸缎。“她们都是一群苦命的女人,被丈夫殴打,被婆婆虐待,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稍有反抗,还要背上违背三从四德的骂名,她们有冤也无处诉,告到官府,官府只会用这是家务事而搪塞过去,回到家后,迎接她们是变本加厉的虐待。”魏风来眼中含着泪水,她深吸一口气。“这世上没有律法保护已经嫁人的她们,仿佛她们遭受虐待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仿佛一辈又一辈都是这么过来的。”她看向李元英。“可,这真的对吗?”李元英胸腔堵了一口酸涩的气,呼不出,咽不下。“其实我并不愿意打牌,可牌坊赌坊是畜生最多的地方,也是我能尽快了解那些受伤害女子的地方。那些男人他们赢了钱就去嫖妓,输了钱就回家打老婆孩子。”“送来这里的布,是那些失踪女子织的?”李元英问。魏风来笑着点点头。“世上没有她们的容身之所,我便想办法给了她们一个容身之所。她们也很勤劳,分工明确,有的织布,有的绣花,还有一些学了木匠。”“云家公子也是因为发现了你的秘密,被你借口扣在了啼城?”魏风来一愣,笑出声。“那个傻小子愣头愣脑的,跟块嫩豆腐似的,碰一下就碎。”“留云家公子在啼城对你跟魏将军来说,也是件麻烦事。”魏风来凑近她,目光慢条斯理地打量她。“这才是你今天约我来这儿的目的吧?”李元英坦然。“是,我希望你说服魏将军,放了云家公子。你杀又不敢杀,难不成要关他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