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家粮油店内,坐满了等着开盘的赌徒。生死赌局的规矩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今天赌的是桓帝的命,也得把人抬到纪家粮油店的赌场内。李元英的尸首放在赌桌的正中央,被一块红绸子盖住。粮油店的掌柜拿着唢呐跳上赌桌,给一会的揭幕仪式吹了一曲,这曲不像好曲,听着像是送殡的。曲越悲,台下的赌徒们就越高兴。裴玄瑾抱臂而立,冷眼瞧着面前的一切。“我若带兵将这里踏平了会怎么样?”典龙道:“您还是别犯这个忌讳了,纪家粮油店是诸侯们约定俗成的安全地,在这里连架都不能吵,更别说动刀动枪了。”纪家粮油店不止定南县这一处,几乎是哪里动兵,它就会出现在哪里,各地诸侯都有势力掺和其中。裴玄瑾漫不经心地搓了搓眉骨,淡淡道:“有些可惜,我还没玩够呢,她就死了。”典龙面色凝重。“玉真肯定会很伤心。”裴玄瑾瞧他一眼,摇摇头。“瞧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儿!”典龙低着头,沉默了半晌。“玉真是个好姑娘,我若是能娶上她······”裴玄瑾目光幽邃,透着冷意。“你待如何?当初在邕凉军的大营里,李琰不是答应把她嫁给你了吗?你直接留在那里当上门女婿不是更好?”典龙浑身起了一层白毛汗,他战战兢兢道:“我心里装着殿下,当不了李家的上门女婿。”裴玄瑾横他一眼。“少说这些屁话,听着像个死断袖。”“是!”裴玄瑾又瞅他。“把你的胡子留起来,现在这模样也像个死断袖。”典龙叹气。“是!”掌柜的一曲唢呐终了,周围又拉起了二胡,气氛烘托得更加奇怪的。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吉时已到,掀红被被!”盖在李元英身上的红绸子被人一把扬起,在烛火下,红绸子飘飘然落地。有人已经忍不住爬上赌桌去瞧了。安详地躺在赌桌上的李元英,鼻子突然动了动,随后打了个巨响的喷嚏。她脸色煞白,嘴唇还是乌青的,七窍流着黑血,就那么直愣愣地盘腿坐了起来。周围一瞬间的寂静,人全呆愣住了。“这诈尸算活还是死?”突然有人开口问。“什么诈尸,这是活人!”李元英高兴地咧开嘴,满嘴的黑血,她现在被唐门毒药毒的还说不了正常话,只能扯着嗓子怪叫。“活的!活的!”为了证明自己没事,她在赌桌上又蹦又跳,扯着公鸭嗓,不断地怪叫着。“活的!我是活的!”人群中有人拂袖离去,怒道:“事情办成这样,以后我们唐门在江湖上不用混了!”唐门这次颜面扫地,那是因为救李元英的正是唐门宗主的前夫人金童童。那日李元英重伤昏迷被小花婆婆所救,也是她命大,小花婆婆跟金童童乃是闺中密友,人此时也恰好也在定南县。唐家宗主唐策天素有薄情的名声,金童童跟他和离后,为了报复,一辈子都在研制克制唐门毒药的解药,她要让唐门的毒药不再独步天下,让唐策天再也傲不起来。不过金童童研制的这个解药虽然有效,但后遗症也不小,比如此时李元英就讲不出话,耳朵也出现了点问题。小花婆婆跟金童童也在人群里,她笑看着在赌桌上蹦跶的李元英。“这回我能好好休息一阵子了。”金童童比小花婆婆要年轻一些,但是气质很凌厉,冷冰冰的,不大好接近。“你投了多少?”“全部身价!”金童童先是瞪大眼睛,后又勾起唇角笑了笑。“你还是这么肆意!”“不过这回大家输得这么惨,有些人恐怕是要恨死李元英了,她的存在,不管是生是死,都是个大麻烦。”小花婆婆笑。“那就不是我们该操心的事了,她有本事就活,没本事就死,这世道不是向来如此吗?我们只管赚钱便是。”赌场内大部分人都没有什么好脸色,要不是碍于粮油店的规矩,他们恨不得上前将李元英生吞活剥了。李元英在吵闹中瞧见了倚在门框处的荀亦,她跳下赌桌,朝他跑过去。站在同一方向的裴玄瑾还以为她是朝自己来的,下意识抬起胳膊要去抱她。不过她根本没留意,直接扑进了荀亦的怀里。裴玄瑾眸光幽暗,默默握紧拳头,将手放下,心里又烦又恼火。李元英哑着嗓子怪叫,跟鸭子声一样难听。“他们都想让我死,我就偏不死!你投钱了没?这次血赚!不投可惜了!”荀亦有气无力地抱着她,眼底柔情翻涌。他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疲惫道:“我饿了!”“饿了?”李元英见他面色非常差,人也有些虚弱,忍不住问道:“你不是去跟新欢吃酒了吗?怎么没吃饱?”荀亦瞧着她这一脸血的吓人模样,想伸手给她擦擦,不过血液干涸,并不好擦,只用指腹给她轻轻蹭着。“谁说我去跟新欢吃酒了?”“裴玄瑾说的,他还说你左拥右抱,一边新欢,一边旧爱。”荀亦蹙眉。“别听他胡说。”“我可没胡说!”裴玄瑾穿过人群走过来。他伸手把住李元英的脉,沉默一会,又去扒她的眼皮,扒完眼皮又去掰她的嘴。李元英被他弄烦了,一把推开。“干什么!”“我还能干什么,自然是怕你以后都是这副公鸭嗓。”“公鸭嗓就公鸭嗓,跟你有什么关系?”裴玄瑾气不打一处来。“本王是好意,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个混账偏心眼子,对荀亦就和颜悦色,对本王就这个态度?”荀亦伸手将李元英搂在怀里,淡淡道:“她要我命的时候你没见过,比现在凶恶一百倍。”李元英不死心,还在追问荀亦有没有投钱,管事就已经把他们赢的钱送了过来。裴玄瑾之前扔下一块金配饰,二十倍地赚了回来。而李元英之前给自己压的一文钱,也二十倍地赚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