珏也正在看我,我脸上倏地一热,于是很快别过脸去。
赵德妃手上的酒樽已经给了十七,他伸出两只小手捧着有他半张脸那么大的酒樽,然后张嘴笑出了一串鼻涕泡,赵德妃正欲拿丝帕替他把鼻涕擦净,十七的手就直接离开了酒樽,转而蓦地直直指向了我。
「怎么了怀章?」赵德妃脸上的笑意陡然僵硬,却还是轻柔地将十七抱在怀里,声音柔和,「怎么指着六皇姐?」
十七又「咯咯」笑了两声,然后收回手去摸桌上那个斟了酒的青铜酒樽,还不忘又扭脸对着我傻笑。
「怀章这是想把酒给静和喝?」看着十七这样反复动作,父皇突然朗声笑问。
赵德妃听父皇这么一问,也僵硬附和道:「陛下圣明,想是如此了!」
她抱着十七缓步向我走来,我却能看见她握着酒樽的手已经用力到微微有些发抖。
我知赵德妃这般举动其实是不想与我有太多的接触,毕竟她前一段时间才因为找刺客杀我而遭了禁足,虽则父皇用「顶撞太后」这个罪名将事情搪塞过去了,可是该知道真相的人也都是知道的。
她杀我的动机太明显,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抑或者借着这杯酒构陷于她,她也是百口莫辩的。
「那便多谢十七弟割爱了。」我伸手将酒樽接过,朝那个只会傻笑的奶娃娃道。
带着袅袅桂香的浓烈酒气从酒樽中直冲我的鼻息间,我抬袖将脸挡住,正欲将这樽桂花酒饮尽,手腕处就骤然袭上一阵剧痛,而后一阵酸麻和无力漫上我的手臂,我一个脱力,酒樽就直直砸落在地,发出「咣当」一声轻响,而其中漾着桂花甜意的酒液也跟着泼落了一地。
击中我手臂的应该是一枚小小的碎银,它于我袖间掸落,而后掉进了那一摊酒液里。
「哎呀,抱歉。」带着戏谑的男声合着酒杯翻覆声、碎银落地声传至我的耳畔。
说起来这还是我回宫以后第一次见到傅停云,他穿了身紫衣,正撑着头故作惊讶,「在下瞧见公主那儿有蚊虫,不过是随手一弹罢了,不想却无意伤到公主,真是抱歉了。」
酒杯砸在地上的声音着实是有些响了,十七被这一下动静吓得哇哇大哭,野爹见十七原本笑得开开心心,突然来这么一下扫兴的事情,也拔高声调道:「来人,还不快清理干净!」
有婢女鱼贯而入,走至我席间清理那滩狼藉,泰和殿里安静了一阵,又有大臣开始敬酒缓和气氛,只不过气氛还没轻松下来,就又被骤然拉紧,因为进来打扫的婢女突然颤声惊叫道:「这酒……这酒里有毒!!」
听见这话,赵德妃像是条被投进开水的活虾似的,陡然弹了起来,指着那婢女说:「你胡说,这酒里怎么可能有……」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突然噤了声,因为我和她回首看向那滩清澈的酒液时,那粒浸在其中的碎银已经从银色转成深深墨色。
原本还试图活络气氛的大臣们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齐齐噤了声。
一时间,偌大的泰和殿里就只剩下了呼吸声和十七不合时宜的尖锐哭声。父皇绷着脸,平静的面皮下是掩也掩不住的汹涌怒意,他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向我和赵德妃这里走来,步子不快,但似是每行一步都踩在人的心尖上。
赵德妃像傻了一样,到父皇走近了,才突然反应过来,「扑通」一声双膝跪地,「陛下,妾没有,您要相信妾,妾万万不会在怀章的周岁宴上做这种事情啊!」
父皇只是垂首看着她,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大约是在思考,放在身侧的手轻敲那枚红玉。赵德妃见他不说话,也不敢再说话,只是垂着头把十七紧紧抱在怀里,也不敢去哄正尖声哭泣的十七。
许是过去了很久,父皇才动了动嘴:「德妃……」
那一瞬间,德妃的身体都僵硬了起来,她一只手抱着十七,一只手去扯父皇的衣角,仓皇摇头道:「陛下,陛下,妾一向是听您的话的,您相信妾,妾没有……」
正说着,一阵凉意自我后心处向全身蔓延,我下意识地挪开脚步,转身间直见一个蒙着脸的黑衣人持刀直直向我奔来,而后从大殿窗外又闯进来许多刺客,耳边响起嘈杂的人声和刀剑出窍声,「保护陛下!!」
林婵反应快,一个旋身将我拽到角落里,她伸腿踹翻一个刺客,从他手上将长刀夺来,将我护在身后,「殿下别乱动。」
刚才还死气沉沉的泰和殿突然像炸开了锅一样,刀剑声声中,父皇身边的侍卫和一群黑衣人正缠斗,有些臃肿些的大臣正抱头蹲在席下瑟瑟发抖。
隔着人群,我看见秦珏取了佩剑往我这里杀过来,他身前蜂拥般堵了许多刺客,那些人的血溅在他一身朱红正装上,我和他的目光短暂地相撞,正看见他对我比了个口型,他说:「年年等我。」
这些刺客来得蹊跷,他们的目标好像是我,毕竟在那杯毒酒被傅停云打翻以后他们才蜂拥而来,想来是一杯酒没有毒死我才进来的。但是林婵和我移到角落,却并没有多少人冲我而来,反而是在和父皇身边的侍卫缠斗。我的内衫被自己的冷汗浸得有些潮湿,林婵这边的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