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桥第二天就抽空去看了自己的心理医生。
医生是个亲和力十足的老头,在不大的房间内,他让孙桥玩沙盒游戏,俩人聊了会儿天后,老头取下了一直架在鼻梁上的老花眼镜,他按着自己皮肉松弛的太阳穴,转身坐回了椅子里。
“您很正常。”医生说。
他将眼镜又带了回去,十指交叉看着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孙桥,神色少见地有些踌躇,这在老练的心理咨询师身上很难见到。
医生的确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孙桥。
坐在一边的孙桥有些焦躁,他捏着西装裤兜里的烟盒,木桌上的沙盒散乱地毫无规律,几个看不出原型是什么的小玩具东歪西倒地躺在细沙上。
“是找不到,还是没有?”他蹙着眉,嗓音不是故意地压低。
医生饶有兴趣地看着孙桥,似乎在想着什么,他接过对方的问题,转而过滤成自己的答案,“您应该相信我的诊断,孙先生。”
“话说回来,您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格?”
“‘他’做过什么试图引起你的注意的事吗?”
孙桥无法回答第一个问题,可对于第二个问题,他有太多的发言权了,曾让孙桥困惑不已的无署名情书和性暗示邮件纷纷浮现在他的脑海里,也许他早该注意到的。
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统哥,这是你一早就安排好了的?]孙桥问系统,他只要完成这个任务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了,可现在突然跳出一个这样的反转,在无法完全证明‘另一人格’出现的情况下,孙桥不得不将之前所有的猜测都先放置一边。
系统秒回,[同事一场,我希望你能早日回家。]
医生安静地听完孙桥的描述,右手以及其缓慢的速度摩擦着一只签字笔,“也就是说,这个人格曾以性骚扰的方式向您示好?”
他放下笔,摊摊手说:“孙先生,这听起来有点扯,”顿了一下,他话头一转,“但我相信。”
“那么,麻烦您回想一下,在第一起匿名信件出现之前,您是否还曾遇到过其他的事?”、
“一些过于超乎人的想像的,或者,危险的。”
半百的医生将语速放缓到一个令人轻松的速度,他的指腹下还不断摩擦着那支笔,一双眼睛却眨也不眨地透过锃亮的镜片,直直地望向孙桥。
专注、严肃,像是要看进对方的灵魂深处。
孙桥双腿交叠,以一个放松的姿态后靠在座椅的椅背上。
他在驻扎于这具身体之后,有时候会觉得莫名其妙的眼前一黑,次数不多,持续时间也不长,但孙桥还是去医院问诊了,得到的不外乎就是“压力过大,饮食时间不规律再加上低血糖”的答案,于是孙桥也没在意。
可现在想想,真的是这样?
有其他的东西在悄悄侵占这具身体,以一种极为隐秘而谨慎的姿态。
孙桥的手机突然震动了。
他从思绪中抽身而出,手机屏幕上的来电人让他愣了一秒,竟然是李佳佳,朝老医生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孙桥走到一边接听电话。
“小弟你去看心理医生了!?”
李佳佳的声音急躁,一向温婉的声线通过高科技传进孙桥的耳朵,竟然带上了几分慌乱的感觉,“赶快离开那里,听到了吗!”
孙桥挑眉,他回头看了眼正在擦拭老花眼镜的医生,回头,不徐不缓地说了两个字,“理由。”
那头的李佳佳听起来都要抓狂了,尖细的嗓音在电话里炸开,“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小弟你…你为什么要去找心理医生?如果遇到了什么想不明白的问题,怎么不直接跟我沟通呢?”
“至少我还是你的嫂子。”
最后九个字让孙桥的心狠狠地跳了一下。
他抿着薄唇,看着倒映在玻璃窗面上的另一个自己,一个英俊到不像话的男人。
“李佳佳,”孙桥问:“一个月前的台球比赛,推倒了香槟塔的人到底是谁?”
这大概是孙桥第一次用如此疏离的语气喊出李佳佳的名字,纵然知道自己一直不怎么讨孙桥的喜欢,但电话那边的李佳佳还是愣住了。
大约有半分钟的沉默,呼吸都能听到的安静。
李佳佳说:“你离开那里,我们出来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