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道:「如果你和你娘,离开这个镇子没地方去的话,就去东方海上的鲤鱼洲——」我突然顿了顿,说不准这个时候还没我呢,鲤鱼洲也不是两个凡人可以自己进去的。
我改口道:「西南方向有一座山,大概离玉城有百八十里,你走过去,要是遇到穿天青色弟子服的家伙,就叫他们带你们一程,你到了一座开满花的扶陵山脚下,就在那歇住,你打听打听有没有叫朝珠的人。要是有,你就直接去找她。她十多岁的时候脾气可能不太好,但心地不错,你把这个东西给她,让她罩着你。」
我解下一枚乌珠,放在他瘦弱的手心。
小孩看着我,眼神像是乌透了的玉石,他轻声道:「要是没有呢?」
我说:「那你就再等等,她会来救你的。」
小鬼说:「我见过你。有一天我在院子里,天上有龙车拉着一个女孩过去,彩霞漫飞,娘说是踩着七彩祥云来的盖世英雄,会来救我们。我觉得你就是她。」
难得嘴甜,这小孩。
我不知道这个织梦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但是在梦里头,一切本就是可以修改的,让他去扶陵宗吧,去找一个叫朝珠的坏脾气姑娘。或许能帮到他。
我抬眼看向这株枇杷树,以小鬼的心头血每月一养,想必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破除了这个织梦之后,我才能拿到千叶花,不管这株枇杷树是不是关键,我都得拔除了去。我从纳灵戒中缓缓拔出玉龙剑,以我血为媒,正准备往这棵妖树身上劈砍的时候。
树不见了,眼前再一次被白雾遮挡,织梦的场景又变了,我生起一股恼意来。
3
再抬眼时我已经站在了千叶镇里,与之前不同的是,这里不再是一片艳阳高照的酷暑,竟然开始下起细密的雨来,绵绵地像是针扎在身上。这里本来地处荒漠,本该都是沙尘,此时却隐隐有了织梦外的江南景色出来。我按住心头的压抑感。
我走过许多弯曲的人家,门扉都开着,只是镇民都不在了,像是出去看什么活动了。我看见阿溯家门上缠的铁链都已经被破坏,里面乱糟糟的,一副被很多人粗鲁践踏过的模样,连那只听风铃都被拽倒在地上,我匆匆把它捡起来。
我往外走去,拿着玉龙剑往人声鼎沸的地方走去,却在即将巷子一处角落里怔住。一堆孩子把阿溯围起来,脸上的天真近乎恶毒。他们用石子砸他的头,踢打他的身躯,他竭力地反抗,可是太瘦小了,在这群孩子的面前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为首的小孩一脚踩在他的肩膀上,笑嘻嘻道:「野种,怪物!」
阿溯头上都是血,我才发现,自我入织梦以来,三次场景,他便三次如此狼狈。
第一次,他被神志不清的母亲掐住脖子。
第二次,他被绑在铁床上放血,仰看琉璃色的天。
第三次,他被一群孩子欺凌。
他突然抬起头,这小孩真奇怪啊,他好像总能第一个看见我。他的嘴巴嗫嚅了两下,我没怎么听清,很久后我再想起来,原来那不过就是三个字,对不起。
阿溯闭上眼,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旁边欺凌他的小孩们突然停下了手,也许人的本性里对危机就该有意识的,为首的小孩哆嗦了一下,却还是强装镇定地骂道:「从你和你娘来到镇子,你知道你娘怎么养你的吗?什么去林家上工,她是去卖啦哈哈哈。都怪你那狐媚娘,把镇上男人的心都勾走了,今日让她游街,是你们活该!」
他话音刚落,阿溯突然睁开眼,黑得像是魔川的黑水,几乎都让我心里一惊,我都要忘了,这个小孩再怎么瘦弱,也是有一半的魔族血统的,他像只亮出獠牙的小兽,却意料之外地没能咬眼前脆弱的猎物。他推开他们,往巷子外头跑去。
我提着玉龙剑跟上他,结果这小鬼竟然跑得比我还快,我眼睁睁看着他闯进镇中有许多人的街道上,他的鞋子不知道掉哪里去了,光着的脚却洁白如玉,然而那脚上在蔓生着魔纹。他要压不住了,他会入魔,我心里十分清楚地意识到。
我追着他跑,街上的妇人小孩却都忽然拍掌大笑起来。囚车从街道尽头拉过来,里面的女人不着寸缕,近乎麻木地缩在囚车的角落里,她没哭,也没笑。
镇民骂道:「外乡人本就不该进我们镇子,结果竟然勾引了镇长,索性脱衣游行,以示警诫!」
有妇人掩口笑道:「何止,她勾引镇长不成,居然还想偷窃镇长家世代相传的千叶花,被抓到了,这是去沉塘!」
男人们不声不响,近乎痴迷地看着囚车之中女人洁白如羊脂的身体。我追着阿溯,看着他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连头上都快生出了魔角。四周的人认出了他,想要伸手抓住,但他太灵活了。我除却谢如寂,再未追逐一个人如此疲惫,我大声喊他的名字:「阿溯,你不许入魔!」
他像是听见了,顿了顿,还是往前面跑。此时镇长正在囚车前面讲话,他的面色饕足,朗声宣布道:「此女勾引在前,偷千叶花在后。没什么好宽恕的了,索性沉塘之后取她一截脊骨,埋在我妻的枇杷树下,祈求荫庇我千叶镇。」
周围欢呼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