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季明艰难道:“吃!我再喝几口面汤!”
坐在崔季明对面的徐策托着吃不完的饼,痛苦的打了个嗝。
就在崔季明无声无息却如海底深洞般吸着面汤的时候,有个人撞进客栈的灯火通明里,被门槛绊了一跤,在地上滚了一圈。
热情如火的店小二扑上去,刚一句:“客官打尖还是——”
便半句梗在嘴里,他看清后,猛地弹起来往后退去。
因为那撞进店里的人,在地上滚出了红绸带铺开般血痕。
陆双行云流水拿起崔季明桌上的斗笠,给她扣在头上,往下压了压:“小心。”
徐策那个大嗓门的傻子咽下胡饼,叫道:“哎哟卧槽死人啦死人啦!”
崔季明和陆双俱是一翻白眼,朝他踹去。徐策左右腿吃了两脚,还转头很不见外的叫唤:“你们打我干啥呀?”
崔季明白了他一眼,往楼下看去。紧接着,踉跄走进来一帮打扮差不多的人,撑着厚重的战身刀。那刀面粗糙如农具,厚重如铁板,将近一人高,两掌宽,一个领队模样的中年男人抬刀往地上一顶撑著身子,地面都粉尘激荡。
“店家。”那中年男人一说话,牙缝都是血:“夜路帮的弟兄,没了活路,只得来靠。”
说着他掀襟掏出一块儿精铁的牌子,手指颤抖拈不住,啪的摔在了地上。
店小二看清了,面上大惊,想要伸手去捡,后头一个账房却道:“不可!”账房胖的像是抢挤进柜台与酒架间,肚子都能抱起来搁在桌上,一声开口声音清亮。
“朱爷,也跟咱们小家小店一点活路吧。”账房放下笔道。
崔季明傻了眼:“这是什么江湖厮杀,恩怨情仇?我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徐策高兴的挤到崔季明旁边,拿胳膊肘去怼她,小声汇报:“我看见了!那铁牌子上刻了个其丑无比的王八!”
陆双面无表情:“闭嘴。”
陆双眯眼,仔细看了一眼,手按在崔季明斗笠上没撒开:“那铁牌是陆行帮二级的令牌,夜路帮跟陆行帮在楼兰这地方有过命的交情。你看他们拿的那战身刀,顶头钻有一眼,系红绳,双手才能持动,是农具里铡草的铡刀改的,便是夜路帮的招牌。他们也武艺不错,算是知规矩,有情义,是以前北道上知名的护队。”
崔季明却转头抓了一把他衣领:“你的牌子是玉的,这边的牌子是精铁的,敢情我那木牌应该才是最底层的。你当初竟忽悠我。”
陆双就当没听见,却也不拂开她的手:“最近一堆人到楼兰来,你别看外头营帐连天,什么人都有。马匪、杂帮、逃兵、官身,鱼龙混杂,都想不露耳目的往关内挤。总有人想赚死到临头的买卖,楼兰不比阳关、沙洲,没什么城守卫兵,纯属一个大型的市集,自然有人想把住这里护送、买路的银子。”
看来这颇具盛名的夜路帮,便是被其他想抢生意的营帮给逼的。
不过他们既然这么有名,能逼的他们走投无路来找陆行帮,而陆行帮都不敢接……抢他们生意的是什么来头?
崔季明正这么想着,胳膊顶了一把靠太近的陆双,外头就进来人了。
前头先是些开路的喽啰,对方登场颇有点帮派架势,一辆马车停在正门口,店小二将那牌子往倒下的人身子地下踢了踢,挤着笑脸出去迎,迎了一半,差点被跟他朝夕相处近十年的门槛绊了一跤。
那马车上,竟然下来了一个宽肩细腰一身红裙的……少年,他兰花指儿矫揉造作的扶了一下袖子,从车上小步踱下来,哼哼唧唧的笑了两声,从黑暗的街上踏进昏黄的店里,一张白的透光的脸,神经质般翘起的眼尾,淡淡的眉,笑开口道:“朱师傅,你这是要带我来住店?”
崔季明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考兰考风兄弟中的一个。
红裙少年又福了一礼,姿态柔软惹怜,娘的毫无余地,肯定是考兰。
半营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徐策眼都直了,喃喃道:“这红衣裳姑娘长的可真好看……他们说美人能吸魂,我还不信……乖乖,这漂亮的……”
崔季明心道:这个美人带鸟,你消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