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脸上没有一抹晚霞般的红色,唯独声音真的很静很静。
庄宁没料到这时她会说这些?他皱着眉,想抱怨一句你在说什么鬼话?现在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吗?小姐,你昨天才把我拒之门外,如果不是因为岁相从你的画爬出来,我指不定不知道几天才能把你带走。
但他没这么说,只是点了点头。
因为他发觉这女孩是在哭的,泪流满面,眼泪一滴滴地从眼眶中落下,她的手是在轻颤,这个女孩这番话,与其说是表白,更像是一种告别,在她将要离世之时把心意朝着唯一能说出口的人托付。
“你不相信我吗?我能把你带到你大哥那里。”又过了许久,庄宁说。
真不喜欢她这样的表情,真心吗?可真心没用啊,古往今来,多少人推心置腹,换来的却是血泪,他都不信这种东西了,为什么还会有一个女人说自己是在用真心待人呢?
哪怕我说了会保护你,可又不是因为你,而是另有目的。
“我相信你的,但我不知道能否撑到那里,我有一种感觉,从岁相自我画中出现后,我随时都处于消失的状态中。”夕手颤抖了下,“若没有你,或许我昨天就消失了,二哥是对的,我的画既然成为岁突破桎梏的媒介,我的自我就像是一滴水,迟早会回归于大海之中。”
“为此你才害怕。”庄宁安静了许久,他本来也难得想说一点什么,但看夕这姿态便知晓安慰毫无意义。
夕用素手点燃了灯,幽寂的光照在她的侧脸:“之前你是不是来找过我,可我把你置之门外,让你淋雨,我都忘了你也不过是凡人,幸好你挺了过来。”
“那是个意外。”
“是意外,但我突然想,若是你真的出事,我会很难受很难受,我接受不了。”夕合眸,“所以我才会对你说对不起,博士,我到底是个自私的人。”
两人又静了下来,在庄宁耳中这番话与道别无异。
可凭什么?我从未允许你死,我都已更改了计划,让你有暂时活下来的机会,可你凭什么还是觉得自己会死?
庄宁俯首,掩饰略微转冷的目光,他知道这目光会吓到夕,可他就是不懂这些人的想法。
不觉阳光消失了,天边大朵的乌云聚拢,灯光更亮,他们好像回到数百年以前的古时,在凄厉的雨夜身处于风雨飘摇的船上,这天地好像只有他们,就像是方舟上唯二的两个人类。
庄宁把手放在女孩的额头。
他最后只是说:“你累了,先睡吧。”
他说罢,就坐到床上,独自一人打开了书。
夕笑了笑,不觉又昏沉了些,跌落至黑暗前,她最后听到一个声音:“我会保护你的。”
“嗯。”她低声回应。
夕的意识在下沉。
她不喜欢这种沉沦的感觉,可她阻止不了。
有个声音低声呢喃,如同森然的君王,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压:回归于我。
——回归于我!
——回归于我!!
白日里这声音还只是如蚊虫一般,可到了梦中,声音被无休止的放大,每一次呼唤都如洪钟大吕,每一次咆哮都震天动地。
那一刻她的脚落在踏垛,阶梯往上延展,高台上有大殿矗立,她好似曾见过这殿堂。
“来我这里,孩子。”那个声音说。
她拾级而上,仿若幽灵,哪怕隐隐猜测到登临于顶会发生什么,还是不住地前进。
手足如何能抗拒头脑?
腐烂的肉如果不被割下,就会成为残害身体的毒。
我就是那腐烂的肉,夕想。
在大殿之内,她看到了那个影子,巍峨地昂首,瞳眸燃烧愤怒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