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无疾就忽然说。
虽然他并没有点明,但赵素衣还是理解了他的意思,就点了点头。
但令无疾却习惯性地嘲讽了起来:“可在我看来,就算你能借助圣杯的许愿回到那个时候,你也未必能在那个时候继续保持纯粹的心境,如果是以现在已经做出选择的你去取代那个‘你’,你怎么能说现在的‘你’在继续选择隐世不出之后就能让你的心境回到过去那时候呢?但如果你只是想要阻止当时的自己下山,那你所做的又跟当时你所衍生出来的那个‘心猿’有何区别呢?”
令无疾也知道自己的话实在过于诛心,立即就暗中准备好了一应相关的防御法术,免得对方恼羞成怒后对他出手,自己却反应不过来。
但那个恍如云中仙子的白衣女性却只是翩翩然立在天台的边缘,在这片清冷的月光下,她的后方是一条由灿烂的夜色光景所汇集而成的星河,她只是静静地朝令无疾望来,也并没有任何想要动怒的迹象,她只是站在那里,令无疾就觉得她单薄得像是一张纸一样,随时都会迎风飘远,遁入那片天空之中。
可令无疾却又很清楚,对方早就做出了选择。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她就绝对不是能飘远遁世、能再度不染凡尘的人。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令无疾很清楚这个事实。
所以他虽然很怀念过往的时光,也许可能也会后悔当初的某些决定,但绝不会让自己耽溺于过往之中,虽然也不至于像《挪威的森林》里永泽所说的那样,“不要同情自己,同情自己是卑劣的懦夫干的勾当”,他倒也不觉得自己有多坚强果决,偶尔当一个懦夫其实也没有什么所谓,只是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只能证明当时的他仅仅只是如此而已。
但以现在的他来否定的过去的他,未免有点过于滑稽。
“是啊,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番邦夷语,倒也颇有几分哲思。”
令无疾听到她那么说,一时间也诧异了起来。
“怎么?”
“在你们那个年代,吴越之地,还有楚地,一般是被中原人当成蛮荒的吧?”
他心里还有一句话藏着没说,就算那片地方不是蛮夷之地,但你一个生于深林之中,长于无人之野的野人——也不对,她既然有姓氏,想必身世未必就那么低下,但听到她一个边缘之地的人说蛮夷这种话还是让他有种古怪的违和感,他当然也不是什么逆向民族主义者,但看过上古时代居然还有这种鄙视链下游的人鄙视更下游的人,就让他颇有种之前在网上看人对游戏类型的玩家分鄙视链的感觉。
赵素衣被他这么一挤兑,一时间也不晓得该如何回应,顿时脸色微红起来,这时候令无疾才觉得她多少还有点人气,并不完全是一个神人或者说一心求剑的剑侠。
不过他摇了摇头,还是继续揣摩系统给他的那篇六合剑法。
只不过他实在没有什么头绪。
这篇剑法实在过于故弄玄虚了一点。
以往他能对系统所给的道术能做到随看随用,本质上只是因为他会套公式而已,他到底还是个做题家,列子御风术在他进入阴神层次之后补齐了所有的条件,所以他能推演出来相关的应用,壶中术是因为他本来就有望气术的基础,墨子五行术也是因为他在五行术法上的基础,而屠龙术则是因为他心有所感……
说起来,屠龙术是无用之术,只因为“道术将为天下裂”是必然的,而屠龙术只是加快或者说异化了这个进程,它的无用之处就在于此,而六合剑法中的“时乘六龙”分明就是这个过程的逆转,是从已经被分裂或者说扭曲过的道术中追溯到“天地之纯”的过程。
“说起来简单。”
但这基本上就是任何一个修行者所要做的事。
甚至于就算到了真人的境界,也未必能把这件事做好。
“我说,你是真的不想学我的剑法吗?”
赵素衣站在一边,观察了片刻,眼神奇怪地看那个少年,说。
在她看来,此人词锋锐利,年纪轻轻就能有如此修为,虽然在剑术上完全凭借的是他在修为上的积累,但本人绝对不是什么眼界浅薄的人,眼界浅薄的人也根本不会说出那种话,他的性格如此锋芒毕露,在剑术上也定然会一日千里,但自己这么个剑术大家就站在他身前,他却不闻不问,只是自顾自地琢磨自己的剑术,他就那么肯定自己的剑术传承能胜过自己吗?
虽然她的剑术尚未臻至那个无上的境界,但也已经相距不远,无论如何,向自己请教总好过闭门造车吧?
令无疾倒也不是真的对她的剑法一点兴趣都没有。
不过他却说:“阁下的剑术,其实跟心境有关吧?”
“世间臻至绝顶的剑术,无不是如此。”
令无疾倒也同意这个说法,也点头,说:“但如果硬要说的话,阁下的剑术,我也不是用不出来。”
只不过,要用天遁剑法先给自己来一回断情绝性,就像是他当初对付荒耶宗莲那样,甚至还要犹有过之,毕竟他当时还给自己设下了几条底线,而要用出这人那种境界的剑术,恐怕底线还要删去几条,甚至只能留下一条才能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