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桶?确定吗?中桶小桶的我们也有。”
“嗯,”袁来很肯定地点头,盯着他舀爆米花的铲子,“一大桶。”
最后满载而归。她捧了满怀好不容易从零食屋里挤出来,下巴抵着香喷喷的爆米花,爆米花下横着披萨盒子,手臂托着,一手拎着两杯可乐,一手擎着两只冒着凉气的巧克力冰淇淋,玉米片夹在胸口和爆米花桶之间,这一套物尽其用的安排下来,还没走上两步,抬眼一望远之又远的D区屏幕就有点怀疑人生,两手空空时过来毫不费力,但身上带着这套宝贝如何原路返回,这可是门学问了。
她站在路上愁从中来,偏还屋漏逢急雨,不知是谁从背后撞了她一下,不及回头,不及躲避,一个站不稳,身体向前倾去,幸而一只手臂不知自何方伸出揽住了她的腰,坚定地往自己怀里带,她没来得及看对方是谁,忙低头用下巴卡住爆米花纸桶,千钧一发之际稳住了其将要旋转跳跃兜头降下的大趋势,任务达成,她舒了口气,眼睛一扫发现自己右手上的冰淇淋已经整个杵在了对方的白衬衫上。惨案已坐实,救无可救。
巧克力冰淇淋,卒。
“对不起我——”她抬头道歉,看清来者是谁的瞬间傻了眼,话止在舌尖,立刻低头。
“好巧。”高访环着她,看着她。
不巧。
天底下没那么多不期而遇,他一路跟着人家来着。“我就在这儿待着,哪儿也不去”说出口一天不到,他就按捺不住,换了台车,亲自上阵,从早到晚,她回家了他就再回医院躺着,每天应付嘉树定时查岗。
今日若非意外,应该也不会现身。
袁来身体僵硬,她挣了下,他松手,后退了一步。
“谢谢。”
“不客气。”他很无力地笑了下。
袁来看了眼他衬衫,雪白雪白,大块的巧克力奶油粘在上面。
“你有纸巾吗?”她问。
“没有。”
她身上也没有,盯着那块污渍看了半天,很想一走了之,然而最后还是用手上那半截蛋卷把他衬衫上的奶油刮了下来,丢进垃圾桶里。她这么做的时候,他就一动不动地站着,垂首看着。
“按道理我是应该赔你一件衬衫或者付干洗费,不过我想你也不在意这个,所以我们还是趁早别搞这些形式主义,免得一来二去又生牵连。麻烦你自己回去洗一下或者买一件新的,你看这样好吗?”
“挺好。”他略一点头,表示赞同,声音却失了底气。
袁来再不发一言,转身就走,心情很乱,步子迈得很大,忘了自己胸前还抱着一大袋玉米片,她刚要去捡,爆米花又险些掉下去,两个同出一源的黄金小伙伴你方唱罢我登场,争相刷起了存在感,热闹极了。
高访想假装自己看不到,可已经晚了,显然双手不听他大脑指挥,没等批准就自发帮忙拿住纸桶,然后又自然而然俯下身去,捡起了玉米片。
袁来完全搞不懂为什么自己在看他做这些的时候会那么暴躁。
“你帮我个忙,”她说,把手臂上的那盒披萨拿住,直视着他。
这是她头一次正正经经地看他,没转移视线,没放空焦点,她盯着那双眉眼,那张脸,那个人,看清楚的瞬间心不受控制地狠狠疼下去,身在盛夏酷暑却遭逢一把冰刀直插心脏,透骨寒凉没入身体最鲜活的血肉里,她不能冒险拔开冰刃,因为血溅三尺,当场便会一命呜呼,为了活下去,她别无办法,只能等待,等着他慢慢,一丝丝融化在血液里。
他就是那柄寒气透骨的锋刃。他已不仅是瘦,他是形销骨立。面前的这个人,他好像在一月之间失掉了所有神采,那种发自内在的光芒,那种浑然天成的俊朗风姿已无处去寻,他脸颊凹陷,颧骨都瘦得突了出来,他的身体,他的身体根本就挂不住那件白衬衫,一阵风过来,衬衫被吹得鼓胀,她不禁怀疑那一层薄薄的布料之下掩着的不过是一把骨头。
她突然很控制不住自己,脑海中闪过念头千千万,不过她还是拣了最易做的那一个
——把伤人之语继续下去。
“我求你行行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因为这样真的很麻烦,下次如果你看到我,也请你直接走过去,不要费心和我打招呼,不管我处于什么样的境地,也请你千万不要多管闲事,你不要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也会这么做。做人就要简单点,分手就该老死不相往来,请你不要再留着我的东西,不要再给我任何回去的借口,不要再做那些会让我产生误解的事情。我祝你从此以后平安喜乐,万事胜意,我们互不拖欠,各走各路,一切就到此——”
“袁袁!”忽然有人叫她,声音自身后来,她堪堪止住,转过身去。
是戴安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