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妈妈其实你真的不用陪我过来,我就看个电影,然后就回去。”
贝奇汽车电影院。
有工作人员拿着小旗指挥,戴安将车停在D区,摘下安全带,“这个车窗视野好些。电影几点开始?”
“七点钟,《爱宠大机密》1+2。”
戴安又爱又怜地揉揉她的头,“你几岁了还看这种片子?”
“几岁也能看啊。”袁来一头短发,鬼马灵精。
也许是察觉到了戴安最近看她的目光总是充满担忧,她又恢复了从前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逮住时机就演上一出“皮这一下很开心”,希望借此让人放心。
但显然收效甚微。
从前自己去哪里都难得问上一句的人,竟然百忙之中推了客户陪她看电影。
这家影院开了多年,与二人渊源颇深。她小时候,戴安忙于工作,母女之间没什么亲子活动的机会,折衷办法就是来这儿,汽车影院,屏幕上放着小孩子爱看的动画电影,那时候还没这么多选择,《花木兰》《宝莲灯》《狮子王》一遍一遍重复地放,在车里戴安可以看文件,也可以回电话,不会打扰到别人,只会打扰到自己女儿。不过小孩子谈什么打扰不打扰,小孩子懂什么?
那时的情景多半是,戴安在汽车后座上刷刷地翻文件,或在电话里无休无止地与当事人讨论案情,确认辩护方案,收音机的音量被刻意调低,小女孩儿就孤单单坐在副驾驶上,眼睛看着大屏幕,不哭不闹,抱着一桶爆米花,安安静静看一个晚上。
当时她还是洋娃娃一样的,胖乎乎,葡萄一样的圆眼睛,扎着麻花辫,穿着打了细褶的红裙子,叫“妈妈”的时候还会伸手要抱。
弹指二十年,如果可以选择,戴安希望她永远也不要长大,而自己永远也别变老,这样她就能永远保护她,保护她不被这个世界伤害。但这不是她能决定的,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人类只有一种方法来传承生命,而这种方法是由上天注定的。
“袁袁,你开心么?”戴安细细端详着她。
“我开心啊。”她不假思索,笑容很灿烂。
“东西都整理好了?要不要请家里阿姨去帮忙收拾一下?”戴安问。
“不用,”袁来摇头,我那儿也没什么东西,“不过房东最近人在外地,得等他回来才能交钥匙了。”
电话声响,戴安的,她看了眼手机,当然是公事。
“妈妈给我钱包,我要吃爆米花。”袁来把手一伸。
她懂得适时走开,从不让她为难。
戴安把钱包交到她手上,看着她关上车门向远方走去。
还不到六点,离天黑还早,D区放映这种合家欢电影一般都是一家老小来看,家庭集体活动,热热闹闹,提早来占个好位置,大人在车前支上露营椅聊天,放小孩子在草地上玩。
袁来穿过草地往零食屋走,一群小朋友追追闹闹,其中一个手中扯着只气球撞到了她身上,往后趔趄了两步,小手一松,气球没拿住,飞了。
“啊!雪球队长!”小孩子哀叫了一声。
袁来往起一跳,一把拽住那根细线,将气球拉了回来,小孩子见状欢呼着跑上来,接过气球,奶声奶气欢欢喜喜地叫,“谢谢姐姐!”
小男孩,也就六七岁,胖乎乎,站着时小肚子向外鼓,脸蛋红彤彤,一头小卷毛,玩得脸上都是细汗,他长得有点像壁画里天神身边跟着的小天使,大眼睛,又清又亮,穿着破洞牛仔短裤和蓝白条纹T恤,小小年纪,一副潮人装扮。
袁来很想捏捏他的脸,不过还是忍住了,她把线收短,蹲下,牵过他胖藕一样的小胳膊,把那根细线系在他手腕上的驱蚊手环上,打了个蝴蝶结,笑着说,“看,这样就不会飞啦。”
小孩子满脸惊喜,晃了晃手腕,眼睛眨了眨,小手从裤袋里摸出了两颗太妃糖,“姐姐这个糖给你吃,它可甜啦!”
远处有几个小伙伴喊他,他跑过去,跑到一半又转过头冲袁来挥挥手,雪球队长飞扬在半空里,被他连跑带跳拽得一晃一晃。袁来蹲在原地看他,目光放远,天空一片灰蒙蒙,并没有期望的夕阳余晖,她看了半天,收好糖果,又站起来继续走。
零食屋紧挨着礼物坊,到处都是带着小朋友买纪念品买零食的家长,吵吵嚷嚷,人满为患,排队排了大半天才轮到她。她要了一大桶爆米花,一盒烤肉海鲜双拼披萨,又要了冰淇淋,玉米片和可乐,最后给盛爆米花的小哥都忍不住抬头多看了她几眼,看她瘦瘦高高就一个人站在柜台前还再三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