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慌张,想什么便说什么。」
虽是和亲之名,可我向来对和亲之事嗤之以鼻。还有什么红颜祸水,本就是男人们争抢的天下,或胜或败便拉女人来代罪,实在厚颜无耻。
所以我并不怕讲了什么让左琮又想起兵攻打观月国,便直言道:「雪漠国虽幅员辽阔,可地处漠北,不宜耕作。农事向来是雪漠国的短处,若能占领土地肥沃些的观月国边境十六城,
确是大大有益的。也不必再往南了,一来深入腹地长久易生变,二来距离遥远损耗的兵力也过大了。」
我说这话时,仍旧低头绣着给小娃娃穿的一件小肚兜,觉察到殿中太过安静时才抬头去看左琮。
一回眸,便对上他眼里前所未有的熠熠光彩。
「云罗。」他唤了一声我的名字。
过了半晌,他笑了一下,我以为他会讲什么,张口却又是句:「云罗……」
左琮看着我笑了一会儿,才又低头专注于手中的奏章。明明只是叫了两声我的名字,可不知怎的,我仿佛听见了千言万语。皆藏匿于他被烛光拉长的影子里。
晚风寂寂,我头一次觉得屋外的檐铃那么响,后山的灯海那般明亮。
以及他的笑容,那样清晰俊俏。
【十】
中秋过后,我的身子越发沉重了,肚子浑圆隆起,看过的太医都说是怀了双胎。我在左琮怀里痛苦地皱眉,曾经看过明月宫的妃子生育,一个就够往鬼门关走一遭了,两个该当如何受罪。
于是我对左琮说,若是难产,便要了我的命,然后把肚皮剖开把孩子取出来,他自养孩子去,我也舒服些。
一旁的绢儿吓得惊呼了一声,左琮作势便捂我的嘴,「等你生养后好了,孤一定治你今日失言之罪。」
孩子是足月生的,
那天下着极盛的雪,一人粗的松柏都被风雪压折悬在山腰上。疼痛蔓延过全身,我挣扎间透过画屏看见了几张模糊而熟悉的脸。
肖宁已晋升了宁妃,她目不斜视吃着茶,只有戚静姝一个劲儿探头向我这里看。其他的妃嫔各自坐着,有的觑着皇上,有的局促不安。
那天折腾到了深夜,果然是双胎,第一个是个小公主,第二个被若盈姑姑抱到我眼前,我只听她说了句「恭喜娘娘,诞下龙凤胎」后,便彻底昏厥了过去。
那是我有印象的第二场梦。梦里是我很小的时候,父皇与母妃牵着我的手,将我扶上榴花台,我穿着比榴花还要鲜艳的彩裙跳舞,他们夸我是这明月宫里最美最好的小公主。
天旋地转间,又梦到了我穿着嫁衣踏进朝晖宫,左琮与我行雪漠国至高的帝后之礼,对我十分敬重,他说给我听的第一句话是:「皇后有礼了。」
醒来已是天翻地覆。
左琮守在我榻边,忙问我身子如何。我只觉疼痛乏力,想来五马分尸也不过这般。我说想看看孩子,左琮一顿,我看到他逆着光微低下头。
若盈姑姑抱着小公主先走来给我瞧,还是李昕代为传话:「快命奶娘将小皇子从蕙若宫抱来给皇后娘娘看看。」
心下一顿,我正轻抚小女儿脸颊的手停在半空,我转头去看左琮,他的头更低了些。
「皇后辛苦,为孤诞下长子与长女。孤为小皇子取名『晏』。」
左琮的声音很轻,那是我头一次见他气焰全无。他将我的手拉过去包在手里,我才发觉他两只手的手心都沁满了冷汗,「小公主取名『清河』。」
「河清海晏,」我挣扎半坐起身,他知我想看他的眼睛,便故意侧过头,留给我那遮着眼罩的半张冰冷的脸,「所以将我连脸都没看清的刚出生的小儿子,就这么送给了宁妃?」
蕙若宫的主事娘娘,正是肖宁。
「皇后……」他终于肯转过来看我,那眉头蹙成了死结,我在等他一个解释,可他只是接着说了句「不得无礼」。
我瞬间便汗毛耸立,想来我是气极了,便倾下身子在他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我想咬下一块肉来,可终究没有力气。
他没有推开我,任凭我发了疯一样,口中含着血,脸上挂着泪。他脸上写着的容忍和怜悯,几乎将我最后的尊严踩碎。
阿晏被抱来时,大殿里一片死寂。看到孩子熟睡了面孔,我忽然就想到了梦里被野兽撕咬成血人的左琨。他顶着一张和左琮相似的脸,一双明亮的眼睛倒映着天光和云影。
我嚎啕大哭,吓醒了阿晏,他在襁褓里也跟着我哭了起来。左琮命人将阿晏抱回蕙若宫去,我忍下十万分想将孩子抢来的念头,死死瞪向左琮。
「他才刚出生,皇上也太残忍了。」
纵知生于这深深宫墙里,将来免不得为权为势一场腥风血雨,可这般小便让他如同一枚棋子在别人膝下将养,实在残忍。明明自己的生母就在一墙之隔的宫殿里。
更何况若等我醒来商量,难保我不会出于理解妥协。可他高高在上,根本不曾理会我的感受。
左琮回视我,眼里的容忍已褪去了几分,「后宫是孤的后宫,纵让其他妃子养在身侧,孤还能保全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