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来,我为了理想而活,为了社稷而活,却没有再为一个人而活过。
漓漓是一壶浇撒在西北沙土间的烈酒,一早顿散得无影无踪,只是蒸腾出的醴香却缠成了心头血,终于还是在我们的心尖留下了生机。
宗子期比我不忠不仁,却比我英勇,比我任性。
只是,他的好意,我不能领受了。
「皇上误会了,将军是听闻我这妖后未死,特来勤王。
」我克制着内心的汹涌,缓慢地抽出发髻间的簪子,「求皇上了了将军的心愿,将我的尸首,归还给将军吧。
」我看着霍江沉,我能感受到,他和我一样克制,甚至他要更痛苦,更压抑。
他死死按着我紧握簪子的右手:「皇后,就没什么想和朕说的么?
」我点点头:「卫公子是有才学有大义之人,可堪重用,虽和刘承谋……」「不是这些。
」他打断我。
「西北收复不久,形势复杂,唯有宗将军可以戍守……」「也不是这些。
」我笑笑:「那没有了。
」「皇后……」我抽出右手,将簪子对准颈脖:「确实还有一句。
」他眼中迸射出了光彩,与此同时,我喉间迸射出了鲜血。
「如今皇上,有将本宫寝皮食肉的本事了,本宫,甘之如饴……」他接住我飘飘摇摇的身子,发出一声沉痛而绵长的低吟。
有人功成,有人才能身退。
生命开始消散的时候,我想到我爹临了前对我说的,儿啊,这些年我和你说的话,切记,切记。
我很想再给他洒上一杯酒,告诉他我都记着,也都做到了。
其实我最后有点想问问霍江沉,这些年,我们之间到底有几分讳莫如深中的默契,我做的一切,有多少他看进了眼里。
抑或是,他真的对我只有怨恨,只有敌意,只有无法共生共存的矛盾,如今看到害死他全家的刽子手被反噬,他得意又痛快。
罢了,反正我没有问,人总得留点遗憾有点困惑,才死得更像个人不是么?
我最后好像听到了霍江沉的长啸,又好像听到了喧天的战鼓,好像感受到了紧紧抱住我颤动的身躯,又好像感受到了过往纵横沙场的岁月。
那些人,那些事,最后在鼙声中,俱化作扬天的风沙,慢慢迷蒙住我的眼。
归去的路上,我好像听见霍江沉在呼唤我。
他一声比一声嘶哑,也一声比一声铭心。
最后一句是:「皇后好狠的心,连朕仅存的余生挚爱,也要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