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可醒了?”王嬷嬷小心翼翼地推门儿进屋,接过雪月递来的布巾在手上胡乱抹了两把,低声问道。
雪月闻言悄悄探头去瞧,见纱帐内未有动静,便小声儿应道:“小姐捧着账簿看到天明儿这才歇下,眼下怕睡得正熟,嬷嬷有急事?”
许是走得有些急,王嬷嬷毕竟上了年岁,进屋儿有一会儿了还低低地喘着粗气,听了雪月的话儿用力咽了口唾沫,又走到桌边儿倒了杯水大口饮下,这才慢悠悠的开口道:“我老婆子能有什么事,还不是后院儿里那些个不叫人省心的主儿,不知谁出的馊主意,劝说侯爷去将太夫人给接回来。”
雪月一惊,她虽进府晚,但伺候景盛芜之时也是下足了工夫的,一早便听闻太夫人对小姐甚是不喜,前些年因二房老爷一家贬官青州与侯爷生了芥蒂,一气之下也随之而去,哪成想还有回来的一日。
景盛芜侧身歪着,昨儿个对着账簿看得头疼因着睡得极轻,打王嬷嬷方一进门儿便是清醒了的,此刻听了两人刻意压低的语声,按了按发疼的眉心,缓声道:“父亲那边儿开口了?”
约是不成想饶了景盛芜休息,王嬷嬷面带愧色,暗自咬了咬牙,说道:“侯爷那头儿也没个准话儿,方才我瞧着奔西院儿过去了,约莫着是与夫人商议此事。”
景盛芜闻言轻笑,声音中带了一丝凉意,道:“孙氏眼下还有什么本事儿能做得这份儿主,左不过是他自个儿拉不下脸面去青州接人,这才想起孙氏。”
“小姐的意思是侯爷真要接太夫人回来?”王嬷嬷面色越发难看,连带着脸上的皱纹似乎都更深了。
想起那位太夫人庞氏,景盛芜心头一寒,庞氏名义上虽是自个儿的亲祖母,却自小便同她疏远,甚至可说得上有几分厌恶,直至今日景盛芜也未能想明白这份儿厌恶从何而来,只一点,太夫人回府,只怕这府里又有好戏唱了,别的暂且不说,太夫人一生性子要强,专横独断,她若回来,这掌家之权怕还有待商榷。
雪月小脸儿一苦,不解道:“奴婢不明白,太夫人在外这些年侯爷都不曾提及,怎的忽然想起要去将人接回来了?”
“大约又是朝堂上的政党之争,加上景盛颜扶正一事。”说着话儿,景盛芜缓缓起身。
见状,雪月忙放下手头的活儿,提了鞋给她蹬上,再回手将纱帐一左一右吊在缠枝银钩儿上,悉心地理好被褥。
景盛芜接过王嬷嬷递来的漱口水,仰首饮下,复又尽数吐到一旁的痰盒里,一番洗漱后又饮了碗蜜水,不疾不慌的模样儿可急坏了王嬷嬷。
“我的小姐,这都几时工夫了,老爷那头你不去拦着点儿太夫人可就真要回府了。”王嬷嬷禁不住出声道。
景盛芜不语,百善孝为先,景正明不顾嫡母死活当时本就被世人诟病,如今他既作势要将人接回来怕也是有人旧事重提了,若说母子感情,即便曾经有,这几年在同朝为官的政党指指点点下也磨得不剩几许了,何况过些日子景盛颜册立正妃,按礼太夫人也是该在母家之列的。
这零零总总罗列下来,岂是她三言两句便能阻止的,明知阻止不了,不若做个顺水人情。
这般想着,景盛芜缓缓开口:“去父亲书房。”
景正明面色阴沉地从西院儿出来,他本想叫孙氏前去青州接回太夫人,谁道孙氏竟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绝,着实叫景正明下不来台面。
行至书房门前,余光一瞥却瞧见一抹白色身影正巧笑嫣然地立在一旁。
“盛芜?”景正明疑惑的出声问道:“时辰尚早,你不在房中歇着来书房何事?”
闻言,景盛芜施施然欠身行了一礼,缓声道:“女儿前两日瞧着桃花儿开得大好,便想着说起桃花儿林便该属青州的精致最好,女儿自小搁在府里头将养鲜少出门,眼下却想去青州走走,顺道儿还可去探望祖母与二叔一家。”
听了这话儿,景正明想起孙氏的态度不由得面色一沉。
景盛芜心中有数,面上却是作出不解的模样儿,缓声问道:“父亲面色不好,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之事?”
景正明方欲开口,上下打量了景盛芜一眼,心思一动,当即缓和了面色,慈声道:“难为你记挂着你祖母,想来也有许多年未见了,母亲年岁已高,青州穷苦,总归不是养老的好去处。”
话落,景盛芜微微颔首,眸子里映出点点水光,娇声道:“父亲说得极是,祖母年事已高,女儿也不忍她老人家在外受苦,不若此行女儿顺势将祖母接回京中好生养着,既全了父亲一片孝心,又能叫祖母安享天年。”
似是没想到景盛芜会如此乖觉,景正明倒是有些愣住了,再瞧向自个儿的这个三女儿时更加顺眼了许多,从前怎的没发现她如此恭顺有礼,想起自个儿这些年的不闻不问,一时间心头不由得升起几分愧疚,再开口时也是越发和蔼了。
“芜儿,难为你这般懂事,这些年是为父没有照顾好你,叫你受委屈了。”
听着他连带着称呼都变了,景盛芜心底嗤笑,面上不动声色地轻声低语道:“父亲说的哪里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女儿能有今日全亏了父亲供养,感激之余哪里还有什么委屈。”
闻言,景正明越发愧疚难当,面带愧色道:“一晃儿眼你就快要及弈了,这趟去青州接回你祖母后,咱们一家团聚,父亲给你办个风风光光的及弈礼。”
顺着景盛芜的话儿,他这便算是应下了青州之行,闻言,景盛芜欠身道:“父亲放心,女儿此行一定好生将祖母带回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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