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这次在半夜就清醒了过来,但依旧错过了桃花绽开的最后过程。
房中空空荡荡,一片沉黑。连烛台都未曾点上——自他再次被种下折红英,教中上下皆觉得他好像脑子不太好。能在一年之内如此惹怒教主两次,还宁受折红英也不早早自尽解脱,实在不像正常人所为。
洗萧楼成了个人人绕路而行的地方,方圆一里看不到个人影。顾云天也并未着人看守他,似是任他自生自灭。
事实上,好像也的确如此。醒来后,他也只是转头看了看自己右腕——即使是在死黑之中,那正在缓缓消褪的桃花枝叶也云蒸霞蔚,生气盎然。他移开目光,躺在冷硬的地上,张着眼,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一角,直到微薄的熹光给房中投入了一缕明亮。
十九天……
还来得及找出吕隙吗?要怎样才能打破这具身体的桎梏,坚持到花开的最后一刻?
他无比厌恶这样活着的自己,但又清楚自己并不配一个解脱。面上浮起一点自嘲的笑意,他用左手撑着地面试图起身。
然而,只是轻微的活动,原本沉抑着的尚能忍受的疼痛蓦地炸起。他眼前一黑,又跌坐了回去。与此同时,左手指尖也尖锐地痛开。
抬手一看,才想起来那日左手扣着地面转移注意,结果用力之下指甲破碎,倒插入指尖,现在已青肿起来。
他盯着自己血迹斑斑的手指,突然想起一个办法或可一试。
挨到这日傍晚,终于,第三次发作。
江朝欢索性靠着床沿直接坐在地上。在花谢春归、一切又干干净净的那一刻,他慢慢地抓起床头的剑,一点一点抽出。
然而,他第一次觉得这把伴了他十几年的兵刃如此沉重,他的手腕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终究,那柄剑从手中脱落,“铛”的一声,好不容易推开的一点又撞了回去。
自己已经连剑都拔不出来了。江朝欢神色惨然,他知道在折红英的摧折下,自己的身体状态会一日不如一日。
当年顾云天功力未成之下,尧叟十年发作一次,尚被折磨得心智失常。自己这日日发作、且种在心经要穴的折红英,又能捱得几回?他的时间,不多了。
腕上已经重新绘出花叶的形状,江朝欢忍着比昨日更甚的痛楚,从怀中摸出一把精美华丽的匕首。
是他与谢酽结义之时相赠的那把。自谢酽归还于他后,不知为何,他便带在了身上。
他暗暗咬牙半晌,猛地一把抽出了匕首。这柄孟昶墓中的陪葬品,依旧锋利无匹,泛着寒光。
将匕首放在身侧,重新凝聚神志,他和昨日一样,分出一缕定风波内息,缀在折红英之后,窥幽探秘。这个方法并无问题,他需要的,只是坚持的再久一点。
一日比一日更为剧烈的痛苦、心悸,已经渐渐熟悉,仿佛这种煎熬生来就是该伴着他的。随着面上血色褪尽,冷汗濡湿鬓角,桃花再次含苞待放。
江朝欢左手摸起那把匕首,狠了狠心,用力握紧了刀刃。
鲜血瞬间沿着指缝涌出。体肤的痛感与内伤不同,是如此真实而锐利。他霍然清醒了大半,能稍稍复归注意于叶脉线生长。
然而,这份刺痛带来的清醒并未坚持多久,他慢慢吸了口气,用仅剩的力气调转匕首,一点点往自己肩头探去。
匕首逐渐接近,然而,就要刺入的瞬间,陡然间,手腕被一个硬物猛地打中,本已割伤的左手立时脱力一偏,锋刃擦着他脖颈划过,留下了浅浅一道红线。
还没看清怎么回事,耳边风声乍起,匕首被人狠狠夺下,那股力道带得他身子撞在床沿,一时之间,几乎晕去。
只是,还未等他喘口气,他又被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提了起来,接着被死死扼住脖颈,他被迫抬起头。眼前却黑成一片,他看不清近在眼前的那张脸,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沙哑低沉的一声怒喝:“你干什么?”
……小缙?他为什么会来?江朝欢勉力张了张眼,驱开了一些黑雾,果然是全然脱去了稚气的、不再带着幼稚笑容的小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