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感觉他如何?”
“他……让我很难看透。他完全不似汪直张扬煊赫,虽然是他向我请教水师战法,态度恭谨恳切,但始终有一种让我感觉后背发凉的控制力。恩师,不怕教你笑话,我觉得他高华恍若天神,又诡谲怖如鬼王。”
“如若他真有朝一日复起,万不能见罪;如果不能,你就当不知道这女子的事儿。
至于造船之事,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发下调令,让龙江造船厂的资深船工、技师前去定海卫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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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敏静道:“浙江民间虽然富庶,但很多土豪大户勾结海盗,抗税不缴,藏匿财产,乃至转移至海外。”
赵祜龄道:“这些有赖于地方都司的治理。之前福建建宁卫建章伯爵府有出兵整治海盗的先例,打击成果很不错,开通了往满剌卡的航路,如今民间通航无阻。
说到这个建章伯爵府,就是三杨杨荣大人的后人,最近我还查看过,似乎前任伯爵儿子去世得早,应当是孙子袭爵,但不知道为何一直空悬,没有正式提交礼部封爵。
不过自太宗皇帝令郑和下西洋扫平航路之后,往南的航路还算平静,因以没有什么耽碍。
对了,你去龙江造船厂之时,可以带着那女子,看西厂和内宫那边会不会收到消息,来探测她是一条活线还是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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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敏静乘坐马车,一行人逶迤往南去。
“侯爷这是要去哪里?”戈舒夜看周敏静闭目不语,问破敌。
“姑娘别多问了,到了就知道了。”
戈舒夜瞧了眼周敏静的神色,掀开车帘,眼前一幕让她口中发出惊叹:“好多大船啊!”
只见沿着长江边,迤逦展开的,是大明工部直属的中央造船所在——龙江造船厂。
船厂占据临江岸巨大的旷野,其中一铺铺工人忙碌的干船坞中,正在建造的福船的龙骨高高地耸立,人行走其中如同蝼蚁搬运巨象。
堆料场中,一桶桶剧毒的桐油、大漆堆满,一捆捆防水的麻丝,一匹匹防火的藤牌被放入桐油浸泡,以填入木料的缝隙防水。
一株株从长江流域上游的原始深林中被砍伐下的巨木顺流而下,经历了千里漂流之后被堆放在晒场上,散发出木头的清香,被称为“料”。大明的战船不是以吨位,乃是以用“料”的多少区分型号。
铁器作坊因为要用火,因而距离水更近,距离堆料场更远。红炉火冲天,鼓风机被健壮的民夫踩动,叮当作响地敲出铁钉、铁钩、铁辘轳以加固船体的连接,增加船的攻击力。
江边的泊位中,更是林立着巨大的崭新的战船:
四百料战坐船,就乃是江中的“旗舰巡洋舰”,高大持重。她是水战时的指挥舰,在水战中传递信息,因以规格最高,造的比其他船只更为巨大华丽,引人注目。船长八丈六尺九寸,阔一丈七尺,竖着两根高高的桅杆,挂帅旗,指挥用的五色旗高挂甲板。船上设有战棚,两舷设有矛穴弩窗,可以让船内士兵攻击敌人;窗上有防御矢石的铺板。船尾高高翘起,立着方形的了望亭可以观察敌情。
二百料战船,江中的“驱逐舰”,设有蜈蚣脚似的划桨,由于可以帆、橹并用,机动性比战座船高很多,因以是主要的战船。船长六丈二尺一寸,阔一丈二尺四寸,也有两根桅杆。船上设有橹厢,为摇橹的士兵遮蔽箭矢;甲板上设有女墙,保护战斗的士兵;更兼船首设有车罗,可以释放击打敌船的武器——拍杆。这像是一个船载的投石机,上面设置巨石,以滑轮砸向敌船。船尾也设有了望亭。
其余巡江船、巡沙船、小哨船无数。
戈舒夜生在西北少水地区,从没见过如此阔大的战船场景,眼睛都瞪圆了,忍不住傻笑起来。
只听破敌道:“这算什么!当年郑和大人下西洋时候的宝船,有十五丈长、八丈多宽哪!上面有五根桅杆,内供奉天妃娘娘,五色旗兵甲林立,那才叫气派呢!”
戈舒夜看看周敏静,周敏静见她看得如痴如醉,道:“戈姑娘,其实这些船都是旧制了。以前的战船注重接舷战,士兵登船互相砍杀;而如今火器开始发展,若是能将铁炮装在船上,就能远程杀伤。”
周敏静这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如果她会密报,就能告诉沈自丹——也算没有所失。
下得车来,船厂官员听闻赵监察史大人有文书,绥远侯亲临,少不得又是入内一番寒暄。戈舒夜和随从们大太阳底下等在门外,无聊四处探勘着,等龙江造船厂官员交接文牒之时,戈舒夜突然看到一个个子很高、宽肩膀的青年军官。
“韩大人——韩偃!”她叫道。
对方茫然地回过头,看了两眼。真是他!?他乡遇故知,戈舒夜高兴地跳起来,快步跑过去。破敌吓了一跳,谨记“不能让她跑了”的教训,赶紧追上去,口中连声叫道“姑娘,姑娘,你去哪儿?!”。
“戈舒夜?!你怎么在这儿?”韩偃吃了一大惊,但见戈舒夜像个小鸟似的朝自己飞扑过来,心里也很高兴。戈舒夜在他面前站定,踉跄了一下,然后才想起四周有人,赶紧退了一步,福了一福。
只见这时灰头土脸的韩春也出现了,他一见戈舒夜,咧开嘴笑了,被黑灰糊了一脸,只露出一口白牙:“戈大姑娘!你怎么来的?”
“我到定海找你们啊!”戈舒夜答道。
此言一出,韩偃就知道她是受了沈自丹倒台的牵连,被乔老虎赶出来了:“千里迢迢,你自己来的?怎么到了南京,还进了船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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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是,后面遇到一个军官,说也是到定海。他姓周,名字像个姑娘,是什么绥远侯,官职是什么浙江指挥通知?同知?哎呀他讲话有江南腔,我听不清楚。我还欠他钱呢,你帮我还。”
“姑奶奶我们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啊!”韩春抹了一把脸上的锅灰,就往戈舒夜脸上蹭。戈舒夜赶紧扇开他的手,嫌弃地“哎呀呀”。
此时韩偃看见船厂的官员低头哈腰地陪着一个贵族公子缓步而出,他面容端严、举手投足气量雅致,身材瘦高,衣着低调却很高贵,无翅乌纱幞头,浅灰色的织锦罩袍,内是石青色(非常接近黑色的藏蓝)绣暗纹的交领袍,领子上用金银线错金缂着密密麻麻的纹样,镶嵌着一排宝石扣子;露出里面雪白的耀眼丝绸领子,腰上佩戴成套的和田玉腰带,挂着金镶嵌蓝宝石的腰带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