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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曰无邪(第2页)

师无邪是在一帮马贼手里救下茹音公主的,那时她并不知她的身份,只知她蓬头散发,衣裙尽污,狼狈不堪,像个乱世中的落难女子。

而事实上,彼时获救之后,茹音公主拉着师无邪的衣袖,也的确可怜兮兮地说自己是个落难女子。

她说母亲不在,家中父亲做主,要将她嫁给一个大恶人,她宁死不从,这才连夜逃婚出来,不想遇到了走马贼,不仅将她带出来的银钱抢光,还险些受辱,幸好师无邪出手搭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萍水相逢,随手搭救,交集在这本该打止,师无邪为「音儿」买了衣裳粮食,又给了些碎银,便要继续独自上路,哪知道音儿牛皮糖似的,赖在她身边不肯走了,说什么也一定要跟着她,哪也不去。

师无邪很是头疼,战场上打打杀杀惯了,面对这样的「弱女子」,反倒无所适从,平白生出一股哀凉心累的感觉。

骂吧,即使严词厉色,挥袖赶人了,那厢也只消停一会儿,过不了多久就依然凑上前,没脸没皮的,递上水,还掏出帕子,笑嘻嘻地要给她擦汗,把她吓得避之不及;打吧,那就更加使不得了,她是个军人,怎么能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动手,当然,这样想的时候,师无邪已经自动忽略自己的真实性别了……

总而言之,「音儿」就像吃定了师无邪一般,当一番折腾后,师无邪身心俱惫,再次赶路时已是默认了她的跟寻。

仿佛平白多了个妹妹,虽然烦恼,一路上却也不无聊,反而她坐在火堆旁,靠在她肩头哼小曲儿时,心头会莫名生出一股暖意,那是从前在军营里,置身于男儿间从不曾有过的体会。

从军太久了,都快忘了女子的一面是什么模样了。

师无邪有时会在音儿熟睡后,抱着骨灰坛,坐在火堆前,凝视她的睡颜,久久地发怔。

她让她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印象中还停留在不谙世事年华的人,那人叫她「阿姐」,也会唱歌给她听,还会给她编蛐蛐儿玩……

但那都是太久远的记忆了,久到面目都模糊不清,只记得他躲在她怀里,哭着不肯撒手:「不,我不要从军,不要离开阿姐,不要……」

才那么小的孩子,就被逼着上战场送命,十里八乡,每家出一个男丁,谁也逃不掉。

那一夜,把那张满是泪痕的小脸哄睡后,她在黑暗中坐了许久,伸手一寸一寸地抚上他的脸颊,在天方既白时,终是做了一个决定。

把人托付给邻舍的好心大娘后,她换上男装,代替他,毅然踏上了未知的前路。

从此茫茫黄沙,一去不回,只有风拍窗棂,梦中才能一回那个犬吠蝉鸣的小村庄。

从前爱哭的小小少年,当早已长大成人,娶妻生子,过上平凡而安定的生活。

他恐怕已不记得她了,但那又有什么打紧,他依旧能唱歌给别的姑娘听,依旧会编各种各样的蛐蛐儿,依旧好好活着,这就够了,不正是她当初想要的吗?

他们山水不相逢,各有各的归宿,而她也有她的路要走。

抱紧骨灰坛,师无邪在火光的映照下,怔怔地眨了眨眼,声似梦呓:「燕大哥,请保佑我,保佑我顺利进京,能为你们洗刷冤屈……」

3

许是不自觉地代入了「阿姐」的身份,师无邪对音儿更加照顾,她原本想着,将音儿带出边关,安顿好就独自上路,却没有想到,中途发生了一个变故——音儿被掳到了蛮市。

她不过是去店铺里换点干粮,一出来,等在门口的音儿就不见了,一旁目睹全过程的当地人欲言又止,最后道:「快去追吧,那姑娘生得太招摇,被蛮市的人伢子看中,怕是凶多吉少了……」

蛮市,说穿了就是一群野蛮人靠拳头说话的地方,官府管天管地也管不到这,在蛮市的角斗场里,只要你有绝对的实力,那么鲜花是你的,女人是你的,财富是你的,连别人的命也是你的。

一进角斗场,师无邪就被场内高昂激烈的气氛吓住,人人歇斯底里地叫着,下注声此起彼伏,庄家在漫天钱雨中兴奋得如头猎豹。

而半空之中,那个双手被紧紧捆绑住,嘴里塞着破布,瞪大着泪眼,惊恐万分的人不是音儿还是谁?

她正是这一场的彩头!

师无邪瞳孔骤缩,双手一紧。

白卿相率人赶到角斗场时,恰好撞见那样一幕——

一道身影翩若惊鸿,自人群中掠飞上了擂台,从身后的一排兵器中,随手挑起一杆长枪,转身一指眼前的壮汉。

「大块头,是不是打赢了你,就能放人?」

巨大的琉璃灯盏下,全场一怔,紧接着,所有人都沸腾了。

那是场别开生面的角斗,不知从哪冒出的年轻人,背着包袱,身姿清隽,眉目俊秀,显然是个生面孔,与对决的彪形大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侯爷,公主果然在那!」

手下人凑在耳边道,白卿相却一抬手,微眯了双眸,望着打擂台的「不速之客」,轻转佛珠,若有所思。

「不急,先看看再说。」

一月前,梁国友邦哈刚王大寿,白卿相与茹音公主作为梁国使节出席,却不想回到驿馆里,公主半夜逃脱,叫他找寻多日,如今好不容易收到消息,赶来这蛮市,不曾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是敌是友还分不清,唯有静观其变,再作打算。

这一看,便看了足足一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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