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神。
他眉宇间暗含雾色,眼眸却依旧清亮如月,仿佛一株忽逢骤雨的青荷,不但无损亭亭之态,反而越发显得孤高隽永。
我长叹一口气,想了想,还是决定据实回答。
「因为无论沈家家主如何看我,沈氏都庇护了我平安长大。」
「殿下莫笑,大景幅员辽阔,除去熙熙攘攘的上京,还有许许多多各有其困的土地,自然也有很多挣扎求生的人。」
「或许在父亲眼里,他只有暮云一个孩子,但他毕竟没有将我从族谱除名后逐出家门。」
「殿下可知,有一个安定的住所,接受过族学的教育,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食物,这已经是比绝大多数人都强的出身了。」
……
水风柔拂过来,一时无话。
太子扔下手中棋子,身子微微前倾,似是想说些什么。
这时,一个身着沈府制式短衫的小丫头突然走了过来,她跪在阶下怯生生地道:「大小姐和殿下争执后便有些不适,现请殿下去暖阁一会。」
棋子落在纹秤上的清脆声嗡嗡散去,我垂眸端坐,既不问那丫鬟自称抱病在床的沈暮云如何会来到宫里,也不问太子他二人是因何事起了争执,只专心致志地欣赏着手边的茶盏。
太子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便起身朝暖阁方向去了。
5
夤夜,三品以上官员携家眷齐聚饮月台。
我朝定有婚约的男女,往往要在上元佳节同放一盏花灯,祈求白首同归,心心相印。
此时的上京城一片悬灯结彩,灯火辉煌。
帝后为表与民同乐之意,特在地势危耸的饮月台设宴,让坊间百姓在游乐之余也能远远看一眼天家宴饮。
饮月台乃帝后定情之处,这里仰可摘星,月如白练,仿佛进一步即是琼宫宝殿,退一步则是万丈深渊。
此时星月已现,台上夜风微拂,沁凉如水。
我华冠丽服,垂眸端坐,眼睁睁地看着面前菜肴的热气在月光中流溢干净,而高台之上的帝后似乎仍然没有开宴的意思,心中忍不住哀吟一声。
这时,席间几位贵妇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所有人都往东南面的一处角楼望去。我不动声色,待看到帝后也起身离座,才随着人流往露台走了几步。
一眼望去,我不由得扶额暗叹,知道今日这饭是没法吃了。
看来地势太高也不好,将宫中诸多楼宇尽数收于眼底,的确会让一些人飘然欲仙,但也会让许多心照不宣的尴尬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