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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身后的吵吵闹闹,被山风刮得支离破碎,仿佛送进了苏长生耳中,又仿佛他什么也没听见。
他望着坍塌了一大块的山崖,视线落在脚下幽黑的崖谷中。他往前走了一步,吓得身后的师弟师妹们齐齐叫道“别——”。苏长生往后摆了摆手,停下脚步。
他并不曾想着跳下去。他只是想看清楚,崖谷到底有多深,而他——能不能看见衣身?
答案是不言自明的——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这片崖谷,虽然没有云雾缭绕,也没有野兽出没,可这里,却是天阙宗三令五申不可靠近的地方。
这里,虽然距离天阙宗不远,却并不在天阙宗的势力范围之内。或者,换句更准确的话说,就是,天阙宗特特将这块地方划了出去,仿佛它是一块烫手的山芋。
崖谷中,不见任何野草藤蔓,即便是明亮的阳光直射而下,也照不了多深。那里,仿佛藏着一头巨大的怪兽,大张着嘴,静静地吞噬着一切一切,包括,光。
“啪”一声轻响,山风吹断了苏长生的束发巾。他的头发顿时散乱开,随着山风飘摇不定,乱如蓬草。
他忽然想起了那天。
在博格列桑大雪山,衣身带着他下山。他的修为被压制,无法御剑而飞,只能靠衣身驾驭飞天扫帚。他拘谨而僵硬地坐在她的身后,她却不耐烦将他的手一拉,扣在自己腰间。他紧张地屏住呼吸,脸涨得通红。
下山的速度很快,山风很大,掀开了她的帽兜,吹乱了她的头发。发丝划过他的面颊,痒痒的。他悄悄抬起手,轻柔地拢住她的散发,好像,也拢住了自己的心。
这一刻,他心头大恸——那些往昔的点点滴滴,那些被他刻意压制深埋的回忆,此时却如漫天星辰,照亮了他眼底的水光。
幺豆儿的爪子紧紧抓着钟石头的肩头,低垂着头,伤心不已。菲菲不见了!它肯定是跟着它的主人一同不见的!呜呜呜,都怪我——不,都怪那个疯鸟婆子!它恨恨地瞪了一眼黄仙儿——这一次,竟出奇地将两只眼珠子都定格在同一点上!
它虽恨黄仙儿给自己下套,却也明白自己做了一回“帮凶”,所以心虚极了。它偷眼扫去,周遭青炉峰的弟子们或者蹙眉,或者焦虑,视线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这方心下一松。钟石头似乎察觉到了它的不安,轻轻扶了抚它的翅膀,低声安慰道:“放心,大师兄不会怪你的。”言外之意,大师兄不会责怪它,那些前来帮忙寻人的青炉峰弟子,就更不会责怪了。
“不过,你也太不小心了,怎地就着了她的道儿?”钟石头叹气。
幺豆儿把头藏在翅膀下面,一声都不敢吭。它也不想啊!
原本,它是兴冲冲地来找菲菲玩儿,却不妨遇上了怒气冲冲下山的黄仙儿。它迟了一步,没躲开,就被她逮着正着。然后,它就迷迷糊糊的,好像做什么事都被牵着似的,总有个声音在它耳边嘀咕,要它做这个做那个,要它这般说那般说。它也不知怎么了,就按着声音的吩咐去做。
它把衣身带出了青炉峰。一路上,那声音怎么说,它就怎么做。一直飞过山门外,它才停了下来。它学着声音教的话,告诉菲菲,“顺着这个方向往前去,一直走,就可以抵达主峰了。”
菲菲感激地抱了抱它,飞回衣身的帽兜。它目送着衣身等向着下山的方向而去,还高抬着翅膀挥舞道别。一回头,山门内,主峰的影子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它一口气飞了那么远,累得不行,只想回窝睡觉。可是,不知怎地,当它清醒时,却发现自己竟然被困在笑天松里。它忽然如大梦初醒般清醒过来,当即吓出一身冷汗。
它“呱呱呱”地尖叫不已,狂喊救命,却始终无人响应。直至,苏仙长现身。
“我害了菲菲,害了衣身,害了小黑,呜呜呜,我不再是好孩子了!没人再会喜欢我了!”幺豆儿躲在翅膀下默默流泪。
十五、十六两位师弟走了过来。
“大师兄,除了些许血迹,并无其它。”
“打斗的痕迹很明显,断了五棵树。但是没有死伤的人,也不见兵器。”
他们俩将这附近细细勘察了一遍,力求寻到一些蛛丝马迹。但很遗憾,对方经验老到,手段纯熟,竟不曾留下半点泄露身份的东西。但从打斗现场看得出,对战十分激烈——树倒地陷,山石乱滚。尤其是山崖这里,甚至被火药炸塌了一大半。
苏长生接过十五师弟递过来的一截染血的树枝。树枝是从树上折下来的——很有可能是菲菲或者小黑的血迹。
山风掠过,将隐隐血腥气送入鼻端。一丝惧怕慢慢涌上苏长生的心头——如果,就连小黑和菲菲都受伤了,衣身会不会也。。。。。。
十六师弟偷偷打量着苏长生的神情,鼓起勇气低声安慰:“大师兄,你别难过。说不定衣身姑娘没事儿。她不是会飞吗?说不定不会掉下悬崖,而是被人绑走了。。。。。。”
话音未落,就被一旁的十五重重捣了一记,“不会说话就闭嘴!”
十六师弟委屈地瘪了瘪嘴,却不敢再说什么了。他其实挺喜欢衣身的,跟她说话时特别敞亮,也不用顾忌什么——这种痛快说话的感觉,是与其他师姐师妹说话时从未曾有的。所以,当听说衣身失踪后,他二话不说就跟着来寻人了。
苏长生转过身,默默地望向十六师弟。十六忐忑极了,不安地眨巴着眼睛,却不料苏长生抬手搭在他肩上,“你说得很对。或许,她只是被人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