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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大可不必这么麻烦——天阙宗里,多的是现成的仙丹灵药。再不济,还有能干的杂役,吩咐下去,不消花费他半分气力。然,苏长生却选择了亲手为衣身熬药。
她的魂伤痊愈地很慢,一天中有一半时间都在昏睡。当然,醒来后,她又变回那个活蹦乱跳的姑娘。可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再度因为疲惫不堪而昏昏欲睡。
衣身睡觉时,不大安稳,仿佛时常陷入噩梦中。醒来后,却总又记不得做了什么梦,只觉着浑浑噩噩。这样的睡眠,于她的恢复,并无益处。苏长生翻了几天医书,终于翻出一个助眠安神的老方子。于是,他便依着这老方子,亲力亲为地为衣身煎药。
煎药候时,未免无聊,他就将掌宗自藏经阁第九层中查到的东西,挑一些能说的,说与衣身听。
尽管神魔大战结束,可对宇宙的影响却持续了很久很久。
原本是单一曲线的时间,出现了分化,如散开的丝线,以不同的方式开启了各自的时间轨迹。有的直向而行,有的弯曲盘旋,有的快,有的慢。它们如潜伏在宇宙中的暗河,浸润着、改变着被其影响到的界域。
而在某条时间长河的界域中,一个小小的星球萌生了。
它只是亿万星辰中及不起眼的一个,却是极幸运的一个。它的幸运之处,不仅仅在于流经它的时间长河是直线的,还在于它在混沌中孕育了一个神。
那个身形伟岸的大神,用一把巨斧劈开了这个混沌的世界,开启了一个新的时代——自此,太古时代拉开了序幕。
“人族,是蝼蚁中的蝼蚁。后来者居上——神以为,这是因为他的默许——那些被神淘汰了的蝼蚁,总是因着这样或者那样的缘故而遭到神的厌弃,然而,又有谁知道,败走逃遁的魔,是不是也在其中偷偷做了手脚?”
在巨大的神像前,五体投地的凡人们齐诵着神的名号。在凡人的书籍中,神拯救了世人。诵之名号,可驱魔祛邪。
这是胜利者的奖励——历史,从来都是由胜者涂写。真与假,正与邪,谁能在字里行间窥得一二?
能与神一较高低的魔,并未彻底放弃。正面交锋,力有不逮。而此路不通,尚有他途。人族孱弱,可人心幽深。这蝼蚁中的蝼蚁,有着其它族群难以企及的欲望。
“欲者,欠也。人心贪不足,觉着亏欠了自己,便要不甘心。不甘心,便由贪生嗔,生痴,生怒,生慢,生疑,生怨,直至,生——心魔。”
神与魔的较量,原来——从未结束。只不过,他们改头换面,以另一种方式,在另一个战场,厮杀不休。
长生放下蒲扇,拿手背靠了靠案几上的小碗,然后抬手端起小碗递过去,“只是略略有些难喝。你闭上眼,憋住气,一口喝干就好。”
衣身不服气地耸了耸鼻子,接过小碗一饮而尽,一抹嘴,“大叔总把我当小孩子!其实,这药汁子比我妈配的魔法药水好喝多了。你不能想象魔法药水,那味儿——啧啧——”衣身做个歪头翻眼吐舌的夸张姿势,逗得苏长生莞尔一笑。
她放下碗,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压低声音:“大叔,你晓得海市的秘密吗?”
“海市?东海上的那个?”
“正是!”衣身神神秘秘地冲着苏长生一招手,示意他靠近些,“大叔,你知道海市是什么来历吗?”
苏长生被衣身的动作逗得更乐了——在青炉峰上,还有谁敢偷听他们谈话?他也故作神秘地压低嗓门,“什么来历?”
衣身鬼鬼祟祟地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其实,她就是做做样子,以显得自己下面要说的话“很有来头”——“我听海市的财神爷说,海市就是在神魔大战时的星辰碎片撞击东海而成!你说,这算不算大秘密?”
“你还认得财神爷?”苏长生蓦地睁大眼睛。
“。。。。。。那个。。。。。。那个啥,一面之缘而已,也算不上‘认得’。”衣身连忙摇头——海市的财神爷长得喜庆,却不是个和气发财的性子。亏得自己当时没答应他什么,不然,欠了财神爷的债,是好还的吗?
衣身三言两语将如何遭遇海市财神爷之事说了个大概,其中不免又提及在鬼市初遇唐知道,以及在为了躲他而逃入荒庙,险些被幽螝吞掉。
苏长生还是头一回听衣身提及这段经历,惊愕之余,一会儿担心,一会儿庆幸。他沉默了片刻,哑声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唉,我竟不知该怎么说你才好。”
“虽则听上去可怕些,但我的运气却是不错,总能化险为夷。”衣身略略得意地抬起下巴。
“怎能将一身安危系于运气之上呢?”苏长生有点儿生气了,不由加重语气,“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自来都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实力远比缥缈的运气更为可靠。”
大抵,苏长生的神情语气过于严肃,衣身呆了好一会儿,方垂下眼睑,期期艾艾地低声应了个“哦”字。
“衣身。。。。。。”苏长生望着衣身乌亮的顶发,一种针刺般的痛意扎得他的心缩成一团——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衣身到底遭遇过多少危险?在她的过往中,是不是还有其它他从不晓得的凶险经历?
之前,他不问,是担心被衣身误解。可是,这一刻,他却无比地想知道发生在衣身身上的点点滴滴——她是如何从西陆披风破浪地飞到海市?在明珠岛之后的那段时间,她遭遇了什么?她又为什么会出现在海花岛?在博格列桑大雪山分手后,是否真得如她所说,在大雪山里轻松顺利地就找到了雪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