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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
内关穴被封,等于截断了太息剑的冲击之势。
一息之差,太息剑就可以直击衣身印堂。而此刻,苏长生轻轻吐出一口气。便是他自己,也说不清是庆幸,还是惋惜。
这时候,他才分神去看牢牢缚住自己的是什么。
“咬”在左肩的是一张嘴。而紧紧绕在右肘的是几只首尾相连的眼睛。一圈一圈缠绕在双腕上的,则是有粗有细有长有短的线条。
幽光之下,这些突然出现的线条,仿佛活了般,扭曲着、蠕动着,如无口无目的细长虫子,诡异又狰狞。
还有其它线条源源不断地爬上来。有的箍住他的腰腹,有的爬向他的双腿。只片刻时间,他身上就被爬满了,寂然无声,却恐怖至极。
苏长生只来得扭头看一眼,就被两根极细的线条勒住了脖颈,一动也动不了。
不过,只那一眼,已令他看清楚这些骤现的线条是什么——它们从身后的石柱上蠕动着爬下来——它们,原来就是石柱上的那些莫名其妙杂乱无章的线条!
它们原本是遍地石头“人头”缺失的部分——眼睛、耳朵、嘴巴、下巴、头皮。。。。。。,不知为何会“挪移”到石柱上。而此刻,它们却“活”了,成为这邪物的帮凶。
又或者,它们本身就是。。。。。。
苏长生心念飞旋,一个个猜测伴随着一个个应对之法,在脑海中不断喷涌。
第一百九十四章
衣身似乎并不晓得,自己的生死在一瞬间变转了方向。又或许,此刻的“衣身”,对于苏长生的意图洞若烛火。所以,“她“轻而易举地做出了反击。
那些蠕动着的、细长如蛇的石线,在苏长生身上来回游走,是戏弄,更是威慑。甚至有几条石线爬到了苏长生的耳目旁,直起上半截,微曲顶端,如嗞嗞吐信的毒蛇,随时都会将獠牙刺入他的皮肉。
于这一切,苏长生视若无睹。他的视线只落在一处。或许是注意力过于集中,“衣身”的一举一动被无限放大。
“她”走得很慢。可再慢,七八步的距离,又能用去多少时间呢?幽黑的双眸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每靠近一步,苏长生就觉着周遭的温度被压低了一截。而当“衣身”终于走到苏长生面前时,他的眉梢鬓角上已结上了白白的霜。
“她”的唇角轻轻一勾,露出不知是笑还是哭的怪异表情。
“衣身——”白色的水汽随着苏长生的呼吸而升腾缭绕,“你还在吗?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她”收回了勾起的唇角,又恢复到之前冷漠僵硬的神态。水汽模糊了“她”的眉眼,苏长生没有看到“她”眼角一闪而过的抽动。
手掌慢慢按在苏长生的脸上。
衣身的手型并不大,相较同龄的姑娘,她的手要小巧秀气得多。即便五指张开,也不过按住了他的半边脸。可是,“她”按得用力,薄茧划拉过面颊,留下阵阵刺痛。透过指缝的缝隙,苏长生的眼睛没有一丝移动。
这样的举动,无疑是明显的挑衅。果然,“她”的眉头向中间攒了攒,冰冷的气息愈发浓郁。
苏长生的皮肤激起了一粒粒细小的鸡皮疙瘩。
他修为不低,早已不惧寒暑。而此刻,衣身的手,就如同冷彻心底的冰块,将寒意从皮肤送到了灵魂深处。这令他想起了博格列桑大雪山的那道万丈冰缝,想起了自己浮在暗河中随着冰水载沉载浮的那段时间。
嚯,真冷啊!
他想笑一笑,可一张嘴,却发现嘴角冻地发僵,甚至无法控制。
口鼻处,白雾翻卷。
苏长生望着眼前的姑娘,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她双眸幽邃冰冷,全然不见之前的灵动与慧黠。而她的脸上,仿佛戴了怪异的面具——虽则僵硬,可苏长生却敏锐地发现她的表情有了一丝丝变化。
只是,这样的变化太过细微,又太过古怪,便是苏长生,也无法确定是不是因着眼前的白雾而扭曲了视线。
“衣身”低下头,视线四下逡巡,似乎在寻找什么。很快,“她”就发现了目标,俯身捡起一块长棍状的石头。“她”对这块石头并不满意,在手里掂了掂,五指曲作钩,陡然发力,便听得“咔嚓”几声,石头的一端便被捏裂。指尖微动处,石屑纷落。不过一会儿,石头的一端便被捏成了锋锐的戟状。而衣身的右手五指,已被碎石扎得鲜血淋漓。
“她”似乎浑不在意,可“她”的唇角却微不察觉地微微抽了一下。
苏长生用力挣扎,可箍着他脖颈腰腹的石线却越挣越紧。先前在大湖中时,他被水索绞得皮开肉绽。而此刻,新伤旧痕齐齐裂开,衫子上立时被血花浸染。
他的喉咙里发出呼呼之声,面露急切,似乎要嘶吼什么。可石线已经勒入他的皮肉中,一滴滴血顺着脖颈滑入衣领。
“衣身”缓缓翻过手掌,右手握住石戟,尖端对准苏长生的咽喉。石戟尖端闪烁的锋芒照进苏长生眼里,他心中陡然生出一丝绝望。
自他成名以来,大小对战不下百起,也有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然,却从未有如此刻般,令他心生绝望。变化太快,让他没有反击的机会。他不得不承认,落到如此境地,一方面是对手极其阴狠狡诈,而另一方面,却是自己不够果决。
倘若。。。。。。倘若在发现异样的第一时间就挥剑斩出,结果必然大为不同。
可是,他恍惚了,他迟疑了——一步迟,步步迟,终于还是被邪物抢了先机,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