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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双手抱拳,做个了标标准准规规矩矩的致歉礼。
倒底是世家子弟,家教摆在那里,正经样子摆出来后,还是很能一看滴!
衣身心里来气,扭过头去视若无睹。见状,菲菲和小黑也不约而同地扭过去。
倒是苏长生开口道:“唐七公子倒是认错认得干脆痛快!”
唐知道仿佛没听出他话中的戏谑之意,依旧拱手道:“是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仗势欺人。小子是真心实意地认错,绝无半分虚假,还请诸位大人有大量,原谅小子则个!”说着,一撩前摆,作势就要下跪。
苏长生略略一抬手,唐知道便觉得双膝之下有无形之气挡住。他本就是做个样子,表明一下态度,见状也就不再刻意勉强。
唐知道先是自称“在下”,后又改口“小子”,态度一再放低,其中不无试探之意。他素来心高气傲,就算晓得这次招惹来个了不得的煞星,可倒底感受不深,又是被他爹连骂带揍赶鸭子上架,心里有几分畏、几分敬,还是几分不情不愿、几分真心认错,只怕只有他自己个儿晓得。
苏长生入凡历练时,唐知道还是个只会招猫逗狗的纨绔小公子。他那点心眼子,落在苏长生眼中,完全不够看。只是,苏长生看破不说破——他原本图的也不是唐知道那点可有可无的道歉。
他要的,是唐族长的一句话,一个明确的表态!
苏长生虚与委蛇地应付了唐知道几句,便打发他出去。房门甫一关上,衣身赶紧扭回头,一边揉着扭得发痛的脖颈,一边不满地抱怨道:“你怎么那么好说话?菲菲白遭罪啦?”
苏长生瞧着她幼稚的表情,心里直乐。他按了按微微翘起的嘴角,柔声道:“一码归一码。菲菲不会白遭罪,你也不会白受伤,这两笔账,我都会替你们讨回来。”
“那你还对他那么客气?”衣身噘嘴,“要我说,就该胖揍他一顿!”她亮起小小的拳头,当空用力一挥,仿佛那就是唐知道的脑袋似的。
苏长生自是晓得衣身是心里有气才会故意这么说。这个女孩子,可比她的外表和年龄所表现的聪明得多!
他舒展眉头,双眸如星,轻声道:“出气还不容易?可要将这麻烦彻底解除,就得换个法子。”
“彻底解除?”衣身眼睛一亮,凑到苏长生跟前,“怎么解除?快告诉我!我都快给他烦死啦!”
衣身小小的面孔冷不防凑在苏长生下巴前,细眉淡眼在这一刻突然放大,顿令苏长生生出几分慌张。软软的鼻息喷在他的下巴上,轻轻的,带着温热的湿润,仿佛不期而遇的太阳雨,无声无息,却有形有质。
苏长生本能地想要拉开距离,却又有些贪恋着太阳雨般的温润可爱。他僵硬着后背,不易觉察地悄悄敛起下巴,慢慢咽下喉中一口气,这方吐出四个字:“以、势、压、人。”
苏长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恰恰相反,他对人心里的魑魅魍魉知之甚深。他一步一步从一无所有的凡人,走到当今的地位,所见识的、所经历的,远非一个普通人所能想象。而今,他以修行者的身份俯瞰世人,更有种如观掌纹的通透。
所以,他很清楚要为衣身和菲菲讨债很容易,可他更想一步到位地将这件事情彻底解决!
唐知道肆行无忌,所仗的不过是他爹唐族长的势。而他爹所仗的,不过是“妖兵唐氏”整个家族的势。一山更比一山高,唐族长再厉害,也不过一介凡人。凡人对上修行者,本就矮一截,更勿论他这个天阙宗青炉峰的首徒,大名鼎鼎的“太息剑”?
对,他就是要借天阙宗的势,借“太息剑”的名,压得唐族长发一句明话——自此之后,唐家任何人都不得觊觎菲菲,不得招惹衣身!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保证衣身和菲菲的安全——毕竟,他无法始终守护在她身边,更不能确保每次她遭遇危险时都能及时赶到。而“妖兵唐氏”势力广大,交结的人遍布三教九流,就算唐知道暂时收敛,也难免没有奉迎之辈揣测其意。
从来,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倘若不能将这件事的隐患扫除得干干净净,他如何放得下心?
这世上,被他挂念守护的人不多。而衣身,恰巧是其中之一。
第一百六十八章
就在衣身养伤期间,苏长生已经与唐族长父子谈妥。有关这件事的后续处理,双方基本上达成了一定意义上的和解。
当然,真正的公平公道并不存在。在衣身看来,她是吃亏的一方。
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唐知道。他见“色”起意,心生贪念,想将菲菲占为己有,甚至不惜使出龌龊手段。所以,从头至尾,衣身和菲菲都是受害方。然,谁叫她势弱呢?她不过是个无根无基的西陆小魔法师,一没钱二无势,若非苏长生替她出头,她又能怎样?说句不好听的——当日倘若苏长生未能及时赶到将她救下,这会子她落在金索龙王手中,还不晓得会遭遇什么呢?纵被剥皮拆骨,在这偌大的东土大陆,谁能知道?不过是荒郊野岭里一抔无名无姓的白骨罢了!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她家的城堡也不是金碧辉煌的豪宅,所以,她很小时候就明白这一点——跟豪贵讲道理讲公平,不如跟公鸡商量请它下个蛋!
故而,她忍了,也只能认了。
道理明白,可心里总归意难平。
她摸摸鼻头,神情黯然。菲菲见状,摇着屁股挤进她怀里,“咕咕咕”地安慰她——“别难过!其实,我也没遭什么罪,就是成天价睡觉,醒来就有的吃,还不用自己飞,挺挺挺,挺省心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