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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翻身爬上苏长生的脚背,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吐舌头:略略略略
小黑的控诉,令苏长生大致猜到了几分——依着衣身与菲菲的深厚感情,想必她是一路追踪寻到了这里。
于“妖兵唐氏”的名声,他久闻其名。天阙宗甚至与唐氏有一些交易,只不过青炉峰从未与之来往过。可即便如此,他也晓得如“妖兵唐氏”这样的门派,莫说偷只鸟儿,就是灭掉一支小家族,也非难事。念及此,他不由一阵心慌——亏得自己心念摇动,及时赶到。否则,但凡耽误了一时三刻,衣身只怕会彻底失踪。茫茫人世间,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姑娘比大海中的一朵浪花还不如。纵被剥皮拆骨,又有谁知道?
心慌之余,怒气渐渐从苏长生心底升起。有没有其它凡人,也如衣身这般的遭遇呢?他们——去了哪里?是否已化作白骨?
论说,身为修行人,苏长生是不该过问这些人世间的俗事。凡人有凡人的规矩法度。凡人犯了法,自有人界的官府来处置。早在千年前,修行界便与凡人界就此达成协议。
可事实上是,人界的官府未必有足够的能力。总有某些人,高高凌驾于法度之上。如此,入世磨砺道心的修行者看不下去时,难免要出手一二。久而久之,地方官府便对这种情况睁一眼闭一眼——无论是人界的高门权贵,还是修行者,哪个都惹不起。
苏长生入世多年,也曾见识过不少不平事。能出手时,他尽量克制一二。毕竟,凡人不同妖魔鬼怪。然,不知怎地,这一次,他却难得地怒了。
衣身的气息虚弱。或许是苏长生的肩膀给予她特别的安全感,纵然在昏迷中,她眉头微皱,而唇角却是松弛的。苏长生自怀里掏出一只拇指大的玉瓶,弹起瓶盖,将瓶口对上衣身口唇,倾倒出一滴乳白色的药液。片刻之后,衣身苍白的面色渐渐好转。
唐知道不是没见识的纨绔子弟。甫一照面,他就意识到情况不大妙——眼前这位,气宇如玉,风仪如松,只怕不但是修行者,甚至可能来历不凡。念及此,他立时换了表情。只可惜小黑对他的自来熟嗤之以鼻,给唐知道闹了个老大的没趣儿。无奈之下,他只能装作瞧不见曲供奉抽搐个不停的眼角,拱手道:“这位仙长,未知仙府何处啊?”
苏长生冷漠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唐知道咬咬牙,又道:“在下乃唐家七郎,与这位小黑兄弟乃是故交,还曾救过衣身姑娘。这其中,兴许有什么误会,还请仙长明晓。”
苏长生眉头一皱——救过衣身?他将视线挪向脚背,便见小黑的眼神闪了闪,微不可察地点了点下巴。
小黑真心想骂娘!唐知道这小子,太狡诈了有木有?玩文字游戏,打擦边球,生生将意思扭了方向。这么一来,他倒成了衣身的救命恩人!他咋不说当日在湄港时,他是觊觎菲菲才这么肯下血本的?可它也明白,当下不是跟他掰扯此事的时候,只得忍着恶心闭紧嘴巴。
“当真是误会?”
“千真万确!”唐知道一脸的笃定,显得诚恳极了,“在下与衣身姑娘和菲菲一见如故,便想请她们到我唐家来做客。只是手下人糊涂,不会说话,做事失了规矩,这才令衣身姑娘生出误会。在下知晓后,紧赶慢赶,拼着一口气上不来,终于赶到此地,就是想解开这误会。却不料终究是慢了一步,害得衣身姑娘受了伤——”
唐知道痛心疾首地摇摇头,“不过,仙长请放心,我唐家人从来都是非分明,万万做不出包庇之举。手下人做错了,一定会给仙长,呃,还有衣身姑娘——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
他偷偷打量着苏长生的神情,试探道:“不知衣身姑娘的伤势如何?唉,先前在湄港时,她就受伤不轻,昏迷甚久,调养了好些日子才有了起色。现下又受伤,只怕会引发旧疾。”他“啪”地用力一抱拳,“不管怎么说,在下以为应当先医治衣身姑娘的伤。这里距离我唐家祖地不远,医药之物一概齐全,仙长可愿前往?之后,要打要杀,我唐七郎任由仙长处置。不知仙长意下如何?”
“七少不得糊涂——”
“七少,不可——”
唐知道话音未落,曲供奉与护卫头子齐齐阻拦。这不是引狼入室吗?唐知道却恍若未闻,目不转睛地盯着苏长生的反应。
苏长生略一思忖,颔首道:“如此,可行!”
唐知道大喜过望,立时上前一步,“我这就吩咐手下做一副藤轿,方便抬着衣身姑娘过山路。。。。。。”
“大可不必。”苏长生截断他的话。他环顾四周一圈,然后冲着一个方向招招手,便见一只黑绒罩盖的鸟笼自层层迭迭的树叶中飞出来。
他望了一眼金索龙王,骈指一挥,只见抵在其眉心的太息剑悄然无息地撤回,旋转了几圈后便一动不动地悬浮在半空中。
苏长生凌空踏步,一步步走到了长剑前。而此时,太息剑亦随之变长变大,如一叶扁舟。他一脚踩上去,长剑纹丝不动。
“看好鸟笼。”说着,他一甩脚背,将紧紧抱着不松手的小黑甩到长剑上。而鸟笼则恰恰好地落在它身边。
“既然唐七郎相邀,不如与在下先行一步吧?”苏长生冲着仰头张大嘴巴一脸呆滞样儿的唐知道勾勾手,见他还没反应过来。他脚尖轻轻一点,长剑化作一道虹光。随即,便听得“啊啊啊——”一声惨叫。众人只来得及瞧清,那道虹光便掠过唐知道的身边。再一眨眼,已失去了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