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处世态度,衣身也带到了梦国。
将近五年的时间里,她的心性再不是当日那个只有十三岁的小女孩儿了。她要养家糊口,要秉承爷爷“医者仁心”的信念。为此,她愈发收敛了真脾气,藏起了真性情。
然而,当麻烦上门时,她依然会烦躁。
望着拂袖而去的病患家属,衣身气得胸口一鼓一鼓——我欠你们的啊?
孕妇已经昏迷了,不赶紧抬去镇上寻个经验老道的妇科大夫诊治,倒是叫着喊着要她“大小都保”——天可怜见儿,她只是个半吊子郎中,不是接生婆啊!
衣身自是不肯答应,要他们赶紧去镇上的回春堂。那孕妇的大嫂哼哼道:“回春堂的诊费多贵啊?小谢大夫,你本事那么大,怎地连这点小病都治不好?”
衣身被堵得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好半晌方喃喃道:“我可没啥大本事。。。。。。”
“得了呗!小谢大夫的本事大了去啦!偏生我们乡下人实诚,不会来事儿,不值当小谢大夫出手吧?依着你那仙术,阖该得去镇上,啊不,去京城里,给达官贵人们看病才是,对吧?”妇人揣着手阴阳怪气地冷笑着,笑声如刀。
终究,衣身还是没敢揽这活儿——人命关天,不会就是不会,装也装不来!
目送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衣身转过头,冲着倚窗而立的谢老头挤出个委屈巴巴的浅笑。
谢老头暗叹一声,却什么也没说。
这孩子,还嫩着呢!人情世故,既要讲情,也要看利。这世上,到底还是重利的人多啊!
秋来夜凉。
窗外,澄江如练,月色分明。
屋里,衣身把自己紧紧包在被子里,眼睛却瞪得老大,在窄窄的矮榻上辗转发侧,难以入眠。
这数日来的经历,竟比过去五年的都令人感慨。
以往见着她就亲热拉手的乡亲,或者躲躲闪闪,不敢正眼直视;或者话里有话,旁敲侧击。总之,她与他们之间,似乎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隔开了。
他们看她,不再是当初那个邻家的小姑娘,眼神中,多了些许不能说的意味。
衣身晓得,那奇怪的东西——就是愚昧和精明吧?
她咧开了嘴巴,在黑暗中无声地冷笑。
她困惑,世人,是如何做到愚昧,且精明的呢?
是哦——其实,这两样,原本就不冲突吧?他们看到的,或者听到的,添加几分臆猜,便自信就是天机不可泄露的真相。天机固然不可对旁人泄露,然,于自己,却阖该是予取予求的。
他们自说自话地打扮着真相,模糊了真相的面孔,以为就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