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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红安 我的人生自己定义(第2页)

「我想开一个幼儿园,所有的孩子都是平等的。不分家庭是干部工人,也不分资本家劳改犯,不分男女。孩子们可以随便玩耍学习,还有可以尽情地说话,不管对谁有意见都可以大胆地说。女孩子也可以爬树,男孩子也可以用花手绢,不管是谁的孩子都能吃得饱饭,不管是哪家的孩子都不能欺负人。老师不打骂孩子,而是好好地爱每一个孩子。」

「你胡说什么,现在哪里不平等了?咱们本来就是平等的。再说,老师光知道爱算什么教育,那不乱套了?还有组织纪律吗?」

爸爸完全不赞成。一来,她太年轻,才当了几个月保育员就要自己开幼儿园了,胡闹。二来,她的想法不切实际,胡闹。第三,开个幼儿园谈何容易,即便是她爸爸这样的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打得通关系的。蒋红安没有气馁,她一边上班,一边收集各种故事回到家讲给父亲听,可大概是她还太稚嫩,父亲怎么也听不进去。正在她开始觉得这幼儿园大概只能靠未来真的资深的自己来举办时,转机却出现了。

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此人跟她自然门当户对,而且还留洋归来。两人谈了几回,蒋红安就讲了自己的想法。谁知这人十分欣赏。碰巧他家里就有亲戚专管批幼儿园文件,于是便承诺要支持她的梦想。

他是个斯文的人,话没有说出口,但蒋红安却明白。这样的大忙可不会帮不相干的人。如是,两家谈好,领证成家,请客吃酒。接着,接手下来一家幼儿园,各种审批辛苦跑下来,在蒋红安19岁这一年,成立了「幼苗幼儿园」。她年轻没经验,婆婆是一位在教育部门就任多年的老干部,便兼任校长。蒋红安做「教育园长」。至于生源,夫家和娘家面子很大,便招来了不少双方单位家属的孩子。蒋红安自己先与董建的奶奶商量,他立马转学过来当然没什么可说的,也跟原来的幼儿园里一些受到特别对待的孩子家里谈了,请他们转到自己这里来。办幼儿园是蒋红安的梦想,丈夫全力支持,怎么样教育当然由她说了算。可真的做起来,实在是难。

学校分为两波儿孩子,家里介绍来的孩子出身好,态度也高傲。又是关系户,认为蒋红安自然会特别关照他们。这些孩子耳濡目染,仿佛也懂得自己的金贵。他们在家里被寄予很高的期望,是盼着长大考大学的。

另一波孩子,就连在原先的幼儿园里都算是弱势群体。他们的家长往往因为种种事情顾不得自己的孩子,更不要提学着关爱他们了。

蒋红安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教会孩子们:「你们大家都是一样的。」「我的爷爷可是局长!」当一个孩子这样说的时候,蒋红安要告诉他:「是呀,你的爷爷非常厉害。他的爸爸也很厉害,能爬到很深很深的锅炉里去!」孩子们彼此相熟之后做了朋友,便有家长来找她,说「蒋老师帮着管管我家的孩子,尽量跟好孩子交朋友。」蒋红安又要跟这样的家长说,我们这里的孩子都是好孩子。

她还不到二十岁,对于她的工作来说,长得又过于漂亮、娇嫩,缺乏威严。许多家长尊敬她,一来是看在她教师的身份,一方面也是看在她婆家的面子。她年轻气盛还为此恼火过一阵子,可后来她想,既然有帮助,就是好事。然而既然是受婆家荫蔽,婆婆又是校长,什么事情都得要对婆婆交代清楚才好。尤其每天来自家长和孩子大大小小的冲突矛盾不断,一切的观念都还在磨合之中。

蒋红安说每个孩子都是平等的,婆婆便教育她说:「人和人生来就有差别。别的不说,咱们社会主义的孩子跟美帝的孩子,肯定就不一样呀。我们做教育要因材施教,你说的平等太理想化了。」蒋红安说要用宽容的爱来培养孩子,婆婆又说:「做教育要赏罚分明,如果一个孩子只得到爱而没有惩罚,只能成长为一个废物。」

每件事都做得举步维艰,蒋红安年纪轻轻,常有撑不住的时候。她撑不住了就躲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哭一场。一天她正在那里哭的时候,有人敲门。

「蒋老师,我是董建。」

董建转学到这里时,已经五岁了,是全校最大的小孩。来到幼苗幼儿园,待在蒋红安身边,他像变了个人似的。个子最高,最懂道理,每天帮着蒋红安忙里忙外,像幼儿园的小主人。有时候很小的孩子好奇他的断臂,他也会坦然地掀起袖子来给人家看。小孩子问他「你还疼不疼呀,你的胳膊还会不会长出来呀,」他也耐心地一一作答。

这一天他敲门进了蒋红安的办公室,看到她眼睛红红的,就问:「您是躲在这里哭鼻子吗?」

「是呀,我需要在这儿哭一会儿。」

「我能跟您一起哭吗?」小小的小伙子红着眼眶问。

师生两个彼此拥抱着哭泣了好一会儿,蒋红安问他发生了什么事。董建说:「王兴军问我的爸爸犯了什么罪,是不是要偿命。」

「那……我去找他谈谈。」

「没关系,我只是想我的爸爸了。奶奶说爸爸还有八年就出狱了。蒋老师,八年有多长啊?」

蒋红安听得一阵心酸。「八年对你来说,大概很长很长。」

董建难过地低下了头。

「但我想你爸爸也像你一样非常想念你。」

「真的?」董建抬起头来,瘦小的脸蛋上满是惊喜。

「嗯。」

两年时间眨眼过去,董建就要升入小学了。把他送走前,蒋红安问他将来的理想是什么。

「我的理想是爸爸出狱回家。」

蒋红安听了说:「这不算理想,理想是指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小伙子认真地说:「我想成为跟你结婚的人!」

蒋红安哈哈大笑:「这也不算理想呀~」

「那……那我的理想就是,要当一个又勇敢又好的好人,就像你一样!」

办幼儿园日子稍久,蒋红安感受到,教育孩子只是工作的一小部分。而对上说服婆婆、对下沟通家长才是最重要的工作。可自己再怎么坚定无畏,所谓的威严和阅历都不是一朝一夕能获得的。若想获得话语权和尊重,恐怕只能学习更多的知识了。

她一边工作、一边读书,把国内外先进的幼儿教育、心理发展方面的书无论好坏都读了个遍。一边读书、一边写心得,学得用心,当然也扎实。有了知识就有了底气,再跟家长们谈起话来,她便越谈越好。婆婆是个理性稳重的人,她冷眼看着蒋红安日日夜夜做的一切,逐渐开始佩服她。在她哪些事处理得不够圆融、成熟时,她也毫不客气地插手点拨。如此几年过去,一切努力终于有了成果。讲道理的好家长越来越多,于是也有了越来越多开朗、健康的孩子从她这里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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