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他在我面前,可他已经许久没有喊过我的名字了。
空气里到处都是血腥气,交杂着桃花的甜香,一切都这样狰狞而清晰。
他一定是疼得厉害,脸色惨白如纸,却对着我比了个口型。我认出来,他在说:「别怕。」
我猛地站起身来,监斩官吓了一跳:「太后,怎么了?」
「我先回宫了。」
我说着,像是逃一样,离开了这片残酷的地方。坐在车上,我忍不住冷笑:到了这样的境地,就算是他谢沣楼,也要摇尾乞怜。
可一想到他浑身是血的模样,想到他看到我时,眼中的那一抹光亮,心口的某一寸,便疼得铮铮作响。
我回到宫中,疲倦至极,却还不到休息的时候,锦衣卫指挥使正在等着我。
锦衣卫过去都在谢沣楼手里,只听他的号令,想必面对我的时候,会有些不逊。可他竟然十分恭敬道:「太后娘娘。」
我有些意外,还是道:「今日唤你来,是想要你帮本宫找个人。」
「娘娘是想找您的母亲吧。」
「你怎么知道?」
「您母亲的下落,谢大人早就查到了……」他道,「您入宫第二年,她就去世了。」
我如遭雷击:「他为何从未告诉过我?!」
「谢大人给您留下了一封信,或许看了,就能解开您的疑惑了。」
他说着,将信递给我,便又恭敬地退下了。
等他走后,我慢慢地将信拆开,看到上面第一句话写着:「若你看到这封信,那我一定是已经死了。
「人之将死,我终于可以将一切都告诉你。抱歉,用那样不堪的手段将你留在宫中,抱歉,利用了你来讨陛下的欢心。我姓谢,本是陇西谢氏独子,定波六年,谢家被查出贪墨粮饷,陛下震怒,谢家十四岁以上男丁流放,我那年十三岁,被没入掖庭,成了太监。遇到你之前,我一直不愿苟活于世,可遇到你后,我却明白,命运或许总有波澜,可人却能选择自己要活成什么样子。
「如果没有你,谢沣楼已经死了。所以,当你说想要出宫时,我真的想要帮你,甚至先你一步,去了江南,想要将你娘亲接来京中,给你一个惊喜。可我派出的人却告诉我,那年大旱,你娘同你弟弟没有熬过去……
「我知道你有多爱你的母亲,若你听闻这个消息,一定会痛不欲生。所以我将你强行留在宫中,留在陛下身旁,至少这样,你可以享受荣华富贵,而不是出宫之后,失去一切。
「我在陛下身旁,表面上借着陛下的宠爱做尽恶事,可其实是奉了陛下的密旨,惩处那些贪官污吏。陛下是位明君,可朝廷内外交困,正是飘摇之时,内有宦官专权,外有外戚跋扈,所以我愿意成为他手中的刀,斩尽妖魔,还天地一个清白。哪怕乾坤归位之时,我这柄刀也要被折断,我亦是甘之如饴。
「王礼一直同顾家勾结,他背后,站着一群皇亲国戚,没有确凿罪证,实在难以根除。陛下那时,想要以你腹中胎儿为引,彻底除掉王礼和顾家。我无法劝阻,只能将燕窝粥中的鹤顶红换做堕胎药,若是一定要死一个,我宁可死的是你腹中的胎儿,而不是你。可我没想到,陛下看穿了我的计策,又将药换回鹤顶红。
「抱歉,明知你不爱深宫,却还是强迫你成为太后,一辈子留在宫中。只是若你出宫,顾氏余孽一定会加害于你。你说得对,是我害死了曹姑姑,可是同你没有半分关系。你不要责怪自己,满天神佛面前,我会替你解释,哪怕下了地府,那些罪过,也由我一人承担。」
一颗泪猛地落下,我猛地回过神来:「来人!快去停止行刑!去把谢沣楼救回来!」
可婢女说:「娘娘,您回来时就传来了消息……谢大人,已经去了。」
已经……太迟了吗?
我跌坐回去,颤抖着,望向信的最后:「你救下我时我就在想,这样美好的小姑娘,我一定不要辜负她。可惜这一生,你的眼泪却多是因我而流。
「你我相逢太晚,小芦,若有来生,我做庭前一棵树,替你整风挡雨,同你再不分离。」
而庭中,春风如吻,枝上桃花簌簌而落,我如同痴了,走出去,轻轻地将手落在树上。
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轻轻地喊我的名字。
我想起他说:「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
原来他从未失信。
「你怎么这样傻?」我说,「你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可所有人都恨你,都以为你是大奸臣,没有人会为难我们母子,你连死,都要算计着帮我。」
「谢沣楼,值得吗?」
桃李不言,可我知道,若他还在,一定会微笑对我说:「值得。」
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
我将头靠在桃树上,如同靠在他的怀中。
十五岁的夏日永远恒长,月光炽热如同一场无望的爱恋,唯有朝生暮死的萤火,见证我们的曾经。
清冷的少年同天真的少女,相视而笑,恍然正是一生中,最好的时光。
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