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大家就更注意晚上要开窗了。
也有胆大的,晚上就是不开。教导处的老师查夜的时候,会拿着手电筒光芒四射地敲门,直到学生开了窗为止。
相当于半个教室大的宿舍,只有那么小小的一个煤炉,晚上要开一扇窗户,宿舍内的温度就可想而知了,而那样的温度对于我来说简直是酷刑。
那一阵子,我只要一觉得冷,就要不停的上厕所。开始还好些,半夜冻醒要去厕所,就叫上同铺的小娜一起去。可是久而久之,天天如此,有时一晚还要去两次,就没人愿意陪同了。
所以我不得不一个人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穿上大衣,忍着剧烈的尿意,穿越整个校区,一路飞奔到操场尽头的厕所。
厕所里的灯是昏黄的,偶尔猫头鹰也会埋伏在那里。
去的时候还好,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憋尿」上,回去的时候就惨了。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我走他也走,我跑他也跑,那脚步声总是如影随形。
最可恶的是,有时候好不容易捱到了宿舍,刚刚躺下,还不待入睡,尿意又如潮水般蜂拥而至。
尿如潮水。
有天冬夜,又内急。
整个宿舍的同学都在睡梦中,有人磨牙,有说梦话的,还有放屁的。宿舍的某个角落里的老鼠似乎也在秘密活动。我想:睡吧,坚持坚持天就亮了。可是,越是想着要忍,越是忍不住。
于是我哆嗦着从暖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开着的窗户吹进刺骨的风,风里还夹杂着猫头鹰的叫声。
我匆匆忙忙地套了件大衣,坐起来,磕磕碰碰地穿上鞋。这个时候,就有一种黄河要决堤的感觉了。等冲出了宿舍,已经不可遏制了,于是只好在宿舍外面的煤堆旁边就地解决了。不远处的树上,猫头鹰被流水声惊到,拍打着翅膀,蓄势待发。
原来做坏事的感觉是如此奇妙。
我看看四周,整个学校都在沉睡中,死气沉沉的。
没有月亮,宿舍两侧的杨树枯枝僵硬地在风中发着抖,我也不由被传染了一个寒战。
我想也许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夜里,左奎他们丢了自己的生命。
就是这样的夜。
我回到宿舍门前,门不知被哪个好事的反锁了,这是从来没有的情况。谁会在半夜起来把门反锁上呢?!
我轻轻敲门,怕惊醒其她同学,可是宿舍里死一样的沉寂。这时宿舍门内的插锁「咔哒」一声开了。
我没多想,打着哆嗦走进去,看也没看,摸着黑爬倒自己的铺位上。只是出去了一会,被窝里就冰凉冰凉的了。我蜷起身子,奇怪只是这么一小会儿,宿舍里就安静了下来,梦话、磨牙都没有了,可怕的静。
不管那么多了,困意压境,我又朦朦胧胧地睡去了。
这时临铺小娜的手啪地搭到我的脖子上,这个丫头,睡觉的时候总是不老实。我轻轻把她的手放回到她的被下,奇怪,她的被窝里也是凉凉的。
突然,我意识到这不是小娜的手,因为小娜的手没有这么大,这么粗糙。我睡意全无,猛得坐起来,竟然发现宿舍里的其她同学也都坐在床上,看着我。不,不是其「她」,是其「他」。我认得他们,他们是历年被煤气熏死的人,有男有女。而搭在我脖子上的手,是左奎的,他的脸上长出一朵朵蘑菇,每个蘑菇都是蜂窝煤的形状。他望着我,阴阴地笑着:「你不是喜欢我很久了吗?」
7.
我,我很害怕。
我说:「虽然我曾经做害死你的梦,但是你……你们……我并不曾真正害过你们啊?你们不要找我……」
左奎不说话,只是冷笑,转头。所有的人,哦不,确切说是鬼,都在冲我冷笑。冷!好冷!
左奎说:「明天文学社会收到一份投稿,记得发在下一期的校刊上,否则……」
「否则我们每天都会来找你。」其他人整齐而呆滞地说,这群鬼的合声在寂静的宿舍里回荡着。
在这个县城的中学混到第三年,我已经是文学社的副社长了。文学社的社长是全校公认的第一才子,我的同桌高小辉。
发稿子的权力,我还是有的,可是我不想,也不敢。
「审稿发稿的事,我一般是不过问的。」我小声说。
左奎瞪了我三秒钟,眼睛里冒出丝丝寒气。他说:「你发就是了,不然的话……」他把冰凉而僵硬的手放在我的脖子上,我喘不过气,我想大叫,可是叫不出来。
窒息……难道?我就这样死了?
从梦中惊醒,头还在梦魇般地阵痛,好像无数小老鼠在里面打鼓一样。被窝里湿湿凉凉的。
冷,我蜷缩着,窒息的感觉还在持续,似乎左奎的手从梦里伸到了现实中。
歪歪头,冷汗!
脖子上还放着一只冰凉的手,难道?这不是梦?我大叫一声坐起来,宿舍里的同学被惊醒了,小娜缩回冻得冰凉得手,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