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结束后,我一个人在卧室里看着窗外的阳光出神,这都是一场梦吧?
我经常会有一种错觉,也许此刻我身处梦境,发生的一切都是梦魇,当清晨闹铃响起,我一睁眼,就会看见妈妈催促我起床洗漱的样子,还有坐在客厅端着豆浆看报纸的父亲。
晃了一会儿神,扭动两下发酸的脖子,忽然看见上锁的红木箱,箱子的红色外皮上有许多脱落的油漆,一看就知道是很有年代感的手工制品。
那个箱子是温渡留给我的遗物,说里面放着许多我妈妈留下来的东西,是葬礼结束后有良拿给我的。
于是我过去将它打开,里面规整地放了许多旧物,有温渡和妈妈抱着小时候的我一起照的照片,有几本厚厚的笔记本,还有我小时候的玩具、小红花、奖状……都是一些零七八碎的东西。
我随手翻看一个笔记本,竟然是妈妈曾经的日记本。
我对妈妈的字迹并不熟识,但每一篇日记结尾都有署名一样的「Z」字母,妈妈姓赵,那是她习惯的标记方式。
母子连心,看到那一页一页的字迹,妈妈曾经每天不同的心情和心事,虽然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却有强烈的亲切感和陌生感,裹挟着无比巨大的委屈充斥了我。
「今天的工作内容还是不会写下来,高度机密,无可奉告。我只能说发生了特别有趣的事,同事们一起笑了好久……」
「今天温渡竟然送了我一朵玫瑰花,我的天啊!理工男开窍了!可他好像忘了,组里规定严禁携带任何与项目无关的非实验物品进楼,结果给我的玫瑰花被没收了,我还要反过来安慰倍受打击的温同学,又气又想笑……」
「今天工作不顺利,但是我要当妈妈啦!这个感觉太神奇了,我肚子里竟然有了一个新生命,我没办法形容现在的感受,明明我对生物学也很有研究,却像个傻瓜一样问温渡:你说这孩子打哪儿来的?哈哈,问完就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以后会不会被孩子鄙视?」
……
我一边抹眼泪一边翻看,泪水越来越多。
可翻看到第二本日记的四分之三时,日记后面便都成了空白页。
最后一篇日记的日期是1990年6月3日。
我拿出第三本日记,瞧了瞧第一篇日期是1992年的元旦。
为什么中间间隔了那么久没有记日记?
那段空白期妈妈在忙什么,而且又开始写日记时,不接着第二本写,有什么「重新开头」的必要呢。
看着第二本日记后面那么多空白页,总觉得有点浪费。
第三本日记的书写格式整齐了很多,字与字之间的间距拉大,没有了字与字之间的连笔,上下行的字也是对齐的,整齐得像小学生站队做课间操一样。
瞧瞧内容,也没什么特别的嘛,依旧是一些日常。
我没有对这样的书写变化多做纠结,继续翻看着里面的内容。
「……我给大诚读相对论当睡前故事,他一脸茫然,我儿子不会是傻瓜吧……」
看到这里时,我突然破涕为笑,那时候我才五岁,读什么相对论,我肯定不是傻瓜,但妈妈一定是「笨蛋」。
可笑着笑着我便泣不成声,怕泪水弄脏字迹,我把东西放回箱子,蜷缩着坐到了床上,远远看着箱子,便再也压制不住自己的哭声。
如果妈妈一直在,我会不会不委屈?
而现在,连给我最多委屈的人也不在了,临走前一句话也没留给我。
似乎有一根弦终于崩断,我把自己闷进被子里大哭,忽然脑海中又闪出温渡抛弃我之前对我又哭又吼的疯狂样子。
经过二十多年的消磨,如今他连骂我的话也没有了,一句也没有。
3。视频
其实我一直好奇,妈妈当年到底是失踪,还是遭遇意外身亡了?
我问过姑妈,她说妈妈是下班路上突然失踪的。
当时和妈妈同路回家的女同事和警察说,她们一起在水果摊挑苹果,本来有说有笑,突然身后就没有人再搭话,回过头去看,妈妈就凭空不见了,前后不过三五秒的时间。
这话听起来十分邪乎,警方曾怀疑那个女同事在说谎,但水果摊的老板也这么说,扭头叫卖一声「水果」,再一回头,眼前的两个女人就剩下一个了。
「妈,你到底在哪儿?你还活着吗?」
我继续翻着箱子里的东西,试图从她的物品里寻找到蛛丝马迹,忽然在箱子角落发现了一个不太平整的小翘边。
大概是箱子太老旧起了皮,我有一点强迫性地使劲捋了捋那个翘边,试图抹平,却不想用力过猛,一块巴掌大的木片脱落下来。
我心道「糟糕」,却发现随之掉落箱底的还有两样东西——一张SD存储卡和一张抠了许多方洞的单线作文纸。
好像是个相机的原装存储卡,可那个都是洞的纸是干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