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从我爹和我哥哥因贪污银两流放,死在路上后,我就再也没进过宫。
我左右望了望,还是一样的景致。
朝臣每日的必经之路,我从未踏足过半步。
这条路,是从前爹爹和哥哥每日的必经之路。
也是沈砚文挖空心思,挤破头才踏上的路。
3
朝中事务繁杂,晨起上朝的大臣们依次站在台阶下,面无表情,眼中三分混沌,有几个胆大的,则抬起宽宽大大的袖子掩面,借来打个舒畅的哈欠。
从前还待字闺中时,我幻想了无数次这样的场景,有朝一日我能凭借着自己的才华站在这里,同这些高谈阔论的男子一般,为生民忧心,为百姓谋利。
却因迂腐的性别偏见,不曾如愿。
连我跟着哥哥上学念书一事,都要扮作男子,谎称是书童才能免去流言非议。
我踱步上前,站在了红袍队伍首位之后,掩了掩袖子,以余光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我朝文武泾渭分明,武将服紫,文官穿红。
在一片紫泱泱的衣裳里,我瞧见了个人,肩背挺直,目光清冷,不时微蹙眉头,似是对周围的嘈杂有些反感,尤其是看到我之后,更是将厌恶写在了脸上。
几位略眼熟的大人们亦如此,看我的眼神都是毫不掩饰的鄙夷轻视。
大多是从前与我家交好的叔伯,对沈砚文厌恶也是意料之中,在我父兄获罪那夜,他就火速与我家撇清了关系,冷落无视我,生怕牵连到他。
不免让人觉得有失文人风骨,遭人唾弃。
待我归家之时,左脚刚踏进门槛,就接到了一张明黄的圣旨,册沈砚文为赈灾大臣,由叶玉书护送前去,一同行事。
乍一听是个肥差,仔细想想可就不一定了。朝中国库空虚,此时谁领了这份差事下江南,就得做好了让灾民生吞活剥了的准备。往上翻翻,死在赈灾之地的官员,可是不在少数。
接了圣旨后,我直奔祠堂。
刚至拐角就远远看到了跪在祠堂里的沈砚文,手上捏着一支毛笔正低头抄书。
沈氏祖训,我倒着都能背下来了。
我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回房翻开衣裳箱子,拿起了那一沓厚厚的手抄祖训。
是我闲暇时,提前抄好攒着的,反正早晚用的上。
放在沈砚文面前时,他不悦地看了我一眼,看清是何物后,十分惊讶,而后又有几分恼怒。
他摔笔质问我,是否是我向他母亲告状了,才会如此。
我苦涩地笑了笑。
于我而言,这不过是家常便饭。
往日沈母不过是借机挑刺,都会掐着时间,在沈砚文下朝前将我从祠堂打发走,待次日接着跪。
今日连样子都不做了,怕是气狠了。
沈母不喜欢我,却因我家世显赫是丞相爱女,她儿子尚且需要依仗我家,才装得慈眉善目,对我相当和善;自我家没落,一夜间便抹了脸,人前对我还留着三分薄面,人后却并不把我当人看。
与她儿子如出一辙。
她觉得,当年是我父兄咄咄逼人,非要他立誓不纳妾唯我一人才肯点头,这才断了沈砚文再有妻妾的路,偏我又迟迟未有子嗣,恼火更甚,在她眼里,只有金枝玉叶的公主才配得上沈砚文。
我是平白耽误了他的祸水。
这些年,沈砚文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加上沈母为他的官声考虑有意遮掩,他也是没察觉什么,只当我是他母亲心中的满意儿媳,一字抵千金。
殊不知,他在朝堂上高谈阔论、大展雄图时,我几乎每日都在祠堂里跪着抄书。
膝盖淤青一层又一层,常常疼得站不起身。
沈砚文很久都没来看过我了,自是看不见那触目惊心的青紫伤痕。
从我父兄落难后,我就不怎么能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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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跪在他面前求他救救我父兄,他们是不可能做出贪污银两这等事情的,我爹一生清廉刚正,哥哥又视钱财权力如粪土,一心只想为民做官,这些沈砚文是知道的,他知道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