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逸的拳头抓紧了,她极力强忍住自己的错愕和意外,脸上不动声色。
——母亲对她一直都是不停要绑定,控制,从来就没有界限感,但是这回她选择了放手。亲情中,接受分离才是主题。她万万没想到母亲会选择用否认的方式来成全自己的生活。
母亲选择了保全「叶安逸」,并且对「谢静婵」忏悔。叶安逸体内那个一直斗争,一直分裂的人格,终于在这个时候,得到了解脱。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母亲的爱。
「那为什么朱里清会坚持说她是你女儿呢?」
「朱里清恨我,她妈妈也恨我……所以她一直想找机会报复我……」杨静抹着眼泪说,「但是也不能连累无辜的人啊……」
「你胡说!」一声尖叫打断了她们。
一个满脸斑驳的女人冲了进来,对着杨静张牙舞爪地尖叫:「你竟敢打我女儿!你和你女儿都是下流胚子!贱货!」
她冲进来的样子太吓人了,那张脸也吓人,被赶来的体育老师拉住,身后还跟着哭哭啼啼的朱里清:「放开我妈妈!放开我妈妈!」
原来是谭兴文。
叶安逸忍不住站了起来,拄着拐杖走过去看,正好站在杨静的身后。
在吵吵闹闹的场合,也许只有她沉默安静地隐藏着自己的错愕。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人会变成这个样子。谭兴文比以前老了很多,衰老速度比杨静快多了。她的脸因为皮肤病变成了非常奇怪的样子,不但丑,而且透露着一股狰狞的感觉。她穿了一件过时的花衬衣,面容苍老而憔悴,眼睛里带着一股子戾气。
叶安逸不禁想:过去谭兴文也是这个样子的吗?她是不是也满脸戾气,只是自己年纪太小,看不出来罢了?
谭兴文恶狠狠地盯着杨静,然后又盯着叶安逸,不禁冷笑:「好呀,贱母女凑到一起了,我今天就跟你们拼了!」然后冲着杨静大骂了起来。
陶桃老师忍不住叫道:「这位阿姨,你这样闹,一点都不顾忌你女儿在工作单位里的形象吗?」
这句话倒是有效,因为朱里清得到这个编制也很不容易。谭兴文住了口,气呼呼看着朱里清,又看着杨静。
「呸!」她狠狠的啐道。
这时候,叶安逸细声细气地声音响起,仿佛受到了一些惊吓:「朱老师,你妈妈是这样的呀?真没想到。」
这句话提醒了朱里清,她感到自己在学校里的形象破碎了,不管她们和谢静婵一家有什么恩怨,学校同事和领导的眼里,她们这样闹就容易沦为谈资和话柄。她赶紧拉住妈妈,但是心里不解气,想到张柳岸,又想到自己的父亲,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这口气要把叶安逸和她妈妈碎尸万段才罢休。
校长忍不住发话了:「听说杨阿姨是你爸爸现在的妻子?我不知道你们过去有什么,但是老一辈的事情,既然都尘埃落定了,作为晚辈的,就不要在工作场合提私人恩怨了吧?」
谭兴文听到这句话不禁大怒,指着杨静说:「她勾引我老公!害得我们夫妻离婚!」
杨静这时候不甘示弱,冷笑回道:「现在是我老公,你都离婚这么多年了,还把前夫当自己老公也太稀奇了吧。」
谭兴文咬牙切齿:「要不是你勾引他,破坏我的家庭……」
「你们离婚之后他才和我在一起的,不要信口雌黄。」杨静冷冷地说。
这下谭兴文又尖叫起来,用各种难听的话骂了起来,杨静便不做回应,只是牢牢护在叶安逸面前。
她觉察到叶安逸一直都没有做声,回头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好像根本没有把现场的吵吵嚷嚷放在心上。
老师们手忙脚乱,又是一场劝架,安抚,谭兴文的声音才渐渐平息下去。
「这个女孩不是杨静阿姨的女儿,您不要骂错人了。」陶桃老师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刚才警察先生都调查过的,人家在北京出生北京长大,都有记录。」
谭兴文这回才仔细打量叶安逸,对方淡漠的表情引起了她的好奇,朱里清咬着她耳朵说:「她就是谢静婵!」
她看着杨静护着叶安逸的样子,心里肯定了七八分。
利东打断他们:「对不起,我们现在调查的是杀人案,叶真路的身份和本案案情目前来看没有直接关系,所以大家请稍安勿躁。她作为我们重要的现场目击证人,应该受到我们的保护,请大家不要再惊动她了。」
警察发话还是有威慑力的,在场的人都默默陆续退了出去,只有谭兴文还死死地盯着她看。
杨静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叶安逸,低声说:「小心点,有事就来找我。」
朱里清则狠狠瞪了她们一眼,一脸迟早要揭穿她们真面目的样子。
这场「揭露叶真路真面目」的对质,终于还是以闹剧结束。头疼的是德信中学的校长,因为他本来想借这个机会劝退新来的转校生。现在朱里清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如果这个时候让「叶真路」停止在学校学习,就有一种学校趁机为难学生的嫌疑。加上这个学生之前在学校被袭击受伤进了医院,加上白欣容之前就是被霸凌到自杀,外界一旦联系起来,就会有不好的联想,舆论哗然的时候,第一个倒霉的还是自己。所以他现在一定要安抚好「叶真路」的情绪,绝对不能让她受刺激,也不能再让朱里清这样的老师给自己学校落下话柄。
而且她提出的证据现在被推翻了:警察查不到「叶真路」来自于榕城的证据,并且「谢静婵」的母亲也不认叶真路。他感觉到自己的头更秃了,下午还要面对教委的约谈,这可怎么办!
会议室的空调依旧在吹着冷气,外面阳光刺眼,绿意盎然,让人感觉之前发生的杀人事件只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