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珍不作声了,她必须忍受。
束胸带越缩越紧,就像一条大蛇紧箍在胸前,先让她窒息,再将她吞噬。
不一会儿,秀珍就感到胸脯里面一胀一胀地生疼。那种疼,跟她的心跳节奏一致。
她以为适应会儿就会好,没想到仅一个上午,疼痛就从胸腔蔓延到了后背。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让她听不进去课了,只想跑到厕所里把布条摘掉。
但她不敢也不愿意,可能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终于熬到放学回家,她赶忙跑回屋里解开布条,大口喘着气。
低头一看,前胸和腋下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一道道红色勒痕。看到这些,秀芝反而很开心,打从她早上上学,同学们看她的眼神就不一样了,仿佛是接纳了她一般。
少女之间这种不需交流也能体会到的情绪,秀珍感受得很清楚。
但是没过多久,秀珍付出的代价来了。雪白的皮肤上出现了一根根像蜘蛛网一样的青紫色血管,她害怕了。
但是她更怕被再次孤立,怕被人当成「下贱女人」,只能忍耐着,出门必束胸。
然而,不幸才刚刚开始。
入夏之后,天气一天热似一天。
紧紧缠在身上的束胸带让汗水发散不出去,沤得秀珍身上充满酸臭的气味,前胸后背还长满了痱子,奇痒无比,弄得她一天到晚坐立不安。
遇到潮湿闷热的天气,秀珍的呼吸就更困难了。为了减轻胸脯的压力,她只能佝偻着胸驼着背,就像当初大姐那样。
不单是她,学校里那些女学生和女教员们也是个个儿面色苍白,萎靡不振。体育课上动不动就有人晕倒,林黛玉般的柔弱病态感出来了,但这是用健康换来的畸形状态。
可是没有人愿意打破这种怪圈,所有人都在沉默,认为这是理所当然要恪守的「原则」。
有两个挑着扁担的乡下少妇从学校门口经过,她们身材健硕,虽然穿着肥大的粗布衣裳,但那胸前的饱满是遮掩不住的,伴随着她们有力的步伐上下颤动。
这一幕被放学时的女学生们看了去,惹得她们连连惊叫:「哎呀,真不害臊,这些村妇真是野蛮又不知羞耻。」
而此时的秀珍,却对这两个村妇产生了一丝羡慕。
她也想这样无所畏惧地让胸自由,用不着在乎旁人的目光。
都说女子读书是为了平等,可为什么有文化的女人要被约束,反倒是大字不识一个的乡下女人更加自由?
3
17岁那年,秀珍出落成了一个大姑娘。
她说话轻声细语,低眉顺目,是个合格的知识女性。可她轻声细语的原因是总喘不上气、胸闷、气短、头晕。自打束胸后,她失去了一个功能:深呼吸。
总是感觉有口气喘不上来,蹲着也不行,趴着也不行。
最痛苦的是每个月例假之前,束不束胸都会又涨又痛,胸里仿佛有硬块。那种疼,是从中心点向外蔓延,碰一下就像针扎一样。
秀珍的母亲给了她一把宽齿的木梳子,教她每晚睡前「梳」一下胸脯,这才得到了缓解。
到了适婚年龄,不少人家上门提亲,很快,秀珍就与一个名叫朱谦祥的男人订了婚。
朱谦祥比秀珍年长八岁,是书香门第的独子。父亲朱老爷是末代秀才,据说还是朱熹后代,因此,规矩极严。成天把「三纲五常」挂在嘴边,对家里女眷的一举一动管得极为严苛。
正是如此,朱谦祥上面的四个姐姐,束胸缠足一个没落下,并且都早早嫁了人。
按照朱老爷的规划,朱谦祥早就该娶妻生子,给朱家繁衍后代了。被耽搁到这会儿只是因为一件事。
因为朱老爷一直想娶一个小脚的儿媳妇进门。在他心目中,有三寸金莲的女人才算得上是个标准的女人。
但老天爷并没有随了他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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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束缚住的躯体是用残忍的代价换来的
民国之后,开明一点的人家都让妻女放了脚,尤其是受过教育的女孩,不放脚在学校里就抬不起头。
所以朱老爷那个「既有文化又裹小脚」的儿媳妇始终没有找到。
眼见着独子的岁数越来越大,为了朱家不绝后,朱老爷只能忍痛放弃了「缠足」的要求。
挑来选去,朱老爷看上了既上过学,又肤白貌美的宫秀珍。再加上秀珍总是一副说话有气无力的柔弱样子,让朱老爷觉得这个儿媳妇温和谦顺,是文人阶层最喜欢的、最标准的少奶奶的样子。
可朱谦祥并不满意这桩婚事,在看相亲照片的时候,盯着秀珍平坦的胸部着实看了好一阵子。可他再不满意,也得听从父亲的包办。